“难怪婢子瞧着夫人做的鞋子更挺括些。”雪兰赞完,转身移开灯罩,挑了挑灯芯,室内顿时更亮堂了些。

见程微毫不理会,它恨不得生出两只手来,按住她肩膀狠狠摇醒:“你可说呀!”

程瑶微笑道:“三妹正歇着,我还没见到她呢,想着明日再过来,亲手送给她才好。”

正准备给一位年轻妇人诊脉的男子动作一顿,站了起来,喊一位坐堂大夫接手,随伙计匆匆去了后面。

要说起来,这表姐弟二人身世有几分同病相怜,理应更亲近些,可实际上,和舒却很不喜欢韩秋露这样的性子。

见程微不回应,偏偏那声音感知不到外界变化,只得冷嘲道:“我知道了,定是你的止表哥又招惹你了吧——”

她才不会给他说那些话的机会!

韩秋梦撇了撇嘴不说话了,却低着头,拿眼角余光偷瞄着韩止的表情。

书童担忧地看了一眼韩止的背影,默默关上了房门。

这一身招摇的红色,不用多想,韩止就知道是谁来了。

“婢子晓得。”欢颜瞅着和舒,见他坐那不动弹,终于忍不住赶人,“表公子先去外间坐着吧,待会儿翻身时婢子还要给姑娘擦身。”

老夫人忍不住拍他一下:“你这孩子,一口一个程微的,从不叫表姐!”

屋内人都被她这貌似疯狂的样子弄得愣住了,一直跪着的韩止看着往日骄纵却很爱黏着他的小表妹变成了这般模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站起来走过去按住程微的肩膀,声音温和仿佛回到了幼时惹了程微生气后哄她的时候:“微表妹,不要这样子,你的手在流血呢——”

老夫人一言不发,满室鸦雀无声,韩氏终于忍不住道:“母亲,我看此事就算了,微儿本就是个跳脱性子,哪能怪到止儿身上。”

韩平明明比容昕还小了一岁,看起来却比他沉稳许多,面对容昕的责问,无奈道:“世孙,你和大哥先吵着,我带微表妹去找大夫。”

说来也怪,那男子竟然消失了,而地上的程瑶和另一个自己,全都不见了踪影。

程微觉得有些吃痛,却并不在意,抬了头直视着程瑶:“那二姐告诉我,我是不是很骄纵,是个让人讨厌的女孩子?”

程微能清楚地看到韩止脸上又气又怒的表情,然后她一直面无表情的武装终于龟裂,一瞬间显出极度的诧异来。

似乎从她生日宴起,二人就再没这么靠近过了,程微觉得脸热得像火烧,慌忙别过头去,别扭地问道:“大表哥过来做什么?”

关键是,连吃到个双黄蛋,祖母都能引到他的亲事上来,这日子实在没法过了!

半掩在妃色罗裙下的羊皮小靴看不清全貌,只露出鞋头一丛兰草,明明是适合冷天出门的靴子,却有着绣鞋的雅致。

止表哥一定明白,她绝不会故意做出那样的事来吧?

程微却好似冰人儿一般,并没有寻常少女的反应,见他露出熟悉的坏笑,心生警惕之余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蹙了眉瞧着。

“大哥!”听容昕越说越不像话,岚郡主警告地喊了一声。

将这番热闹尽收眼底的岚郡主对陶心怡耳语道:“不是我说,韩程两家,也就是大表姐和程瑶还过得去,其他人呀……”

看了这场面,陈灵芸眼底闪过艳羡。她寄居在伯府,虽和程微等人待遇相同,都是两个贴身丫鬟并两个小丫头,可一走出来,别说比起玉堂金阙的卫国公府,就连一般贵女的排场都不如。

“看你猴急的。”与陶心怡挨在一起的少女掩口取笑。

“这下放心啦?走吧,止表哥见你去迟了,说不定才真会生气了呢。”

话说了半截,却见韩止目光半分没往这边落,望向程瑶的眼神温和关切。

先前韩氏让董姨娘母女在外久候,不过是一个银戒子,程彤就从小丫鬟口中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此刻听陈灵芸问起,掩口轻笑,与她咬起耳朵来。

“那便不出门吧。”程微瞧了菱花镜中的自己一眼,洗净脂米分的脸露出微黑粗糙的肤色,左边面颊的红肿更是让那几粒红痘不堪入眼。

原来,她对止表哥吐露心意,落在别人眼里是高攀吗?

程彤语气不带半丝火气,明明说着是非话,声音却还是清清柔柔的,程微的冷喝声就格外突兀了些,惹得路过的下人们纷纷看来,心道三姑娘似乎又找四姑娘麻烦了。

这些话,哪个少女听了不心动呢?

不多时就听许多脚步声传来,接着是丫鬟们见礼的声音。

程雅一进门就看到床上躺着的妹妹,满头青丝随意散着,显得脸格外小。

想起程微以前的样子,程雅不由心惊,松开老夫人和韩氏的手,由宮婢扶着快步走过去,只喊了一声“三妹”,眼圈立时红了。

“快扶太子妃坐到椅子上。”老夫人指着离床榻稍远的一把雕花靠背玫瑰椅道。

程雅回头:“祖母,您几位快坐吧,我想和三妹说说话。”

她说着心底轻叹一声,对老夫人说不出是亲是怨。祖母对她是顶好的,可对三妹,未免太刻薄了些,让她坐玫瑰椅,无非是怕被三妹过了病气。可别说三妹受的是外伤,就算真有个什么,她做长姐的,哪能如此对待嫡亲的妹妹。

“三妹,你好些了么?头疼不疼?”

听着程雅关切的问话,程微眼角顿时湿了,还好覆着黑布巾显不出来,保住了少女小小的自尊。

她往后躲了躲道:“大姐姐,您别离我太近了,我今早有些发热呢。”

“怎么发热了?”程雅忙用手触了触程微额头,“摸着还好,喝姜汤了么,再发发汗就好了。”

“喝了。”在程雅面前,程微显得格外乖巧,“大姐姐,您怎么来了?”

程雅被问的呼吸一窒,面对幼妹,她总不能说是听闻其神智失常,才不顾其他匆匆赶过来的吧。

她笑了笑,道:“自打妹妹在外祖家受了伤,我就一直悬着心,总要亲眼看看三妹究竟如何了,才能放心。”

程微嘴角弯起,露出久违的笑意:“大姐姐,您放心,我不打紧的,就是前些日子躺久了身上没劲,过些日子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