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谢宁思索对策之际,一直沉默不语的男子却突然出声,开口便是挑衅,“有人撑腰,便可以肆意妄为,颠倒黑白了吗”

与庞龙彪相反,男童顿时皱起眉头,却并没有反悔的打算,径直将手中的凭据递了出去。

每局之间,是有半柱香的间歇。谢宁一面从边上自寻了椅子坐下,一面眯着眼睛等着下一轮赌局。

谢宁不是忍气吞声的人,但这点小事她自觉还能办得来,就不欲声张,惹出是非,而是一直偷偷出府采买饭食。所幸她遇到李大娘这个好人,卖的东西好吃不说,还常常变些花样,做些糕点小菜出来贩卖。

同谢宁的自得其乐相反,魏小妹只能郁闷地看着高依瑶同她兄长相谈甚欢,紧紧地捏着袖口。

前头的喧闹声持续了一刻钟才慢慢消退,高依妍犹不满意,无意中瞥见谢宁跟魏倾城两个人,心火更盛,眼珠子转了转,手里拿着谢宁呈上的纸,隔着老远的距离,扬声问道:“不知表姐纸上画的是何物恕我等眼拙,竟是分辨不出。”

大约是怕她窘迫,这位相府小姐体贴地转移了话题,“我看现在各府绣娘送来的都没什么意趣,不如咱们几个凑在一块想几个新的样式如何”

“哈,”项氏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穿道:“和同僚议事弟妹可真会说笑,我怎么不知这软红楼是个议事的地方啊”

这间房舍由一座屏风隔断,外面是茶水间,里头才是住的地方。

“哼,”项氏一脚踢开了跪在她面前的银杏,训斥道:“连个黄毛丫头都拦不住,真是不知要你们何用”

“表姑娘有所不知,侯府里头这百十来号人的伙食,可都是我来负责。姑娘您住在边上,我自然就来的晚些。饭菜变凉,实属正常。”

感受到那双轻放在她肩膀的手,谢宁心中生出一份安定,慢慢收回强忍着在眼中打转的湿意,从地上站了起来。

谢宁当即转身便要走,这劳什子的破侯府,她一刻也不想再呆,即使寻不到好人家,她也不会在这侯府任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若只她自己也就算了,为了讨父亲欢心她愿意忍耐,可这侯夫人不但对她不满,还辱她双亲

“表小姐,再往前走便是府中内院了。夫人治家严谨,内院不得行轿,还请您移步。”

怨不得谢云忠没想起来这门亲戚,他自己双亲早丧,族人凋零,遇事便不爱依靠旁人。靖阳侯府虽说是他妻族,他那苦命的夫人却只是老侯爷身下的义女,血缘关系实则很是疏远。更何况这些年来,侯府与他并没多少往来。

秦峰却没有回话,谢宁尴尬地想要岔开话题,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不疾不徐的声音“嗯,很漂亮。”

他所说的并非虚言,谢宁身上穿戴是他特意吩咐的素雅样式。宝蓝的罗裙,小巧的钗环,再配上她自己重新梳过的发髻,比起早前那一身红裳,是要顺眼许多。

谢宁抬头看去,正好对上秦峰望过来的眼神。她没有闪避,而是冲着对方点了点头,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脸颊却染上了一抹红晕,犹不自知。

室内一时安静,谢宁侧身示意秦氏兄弟入内,却不料秦峰突然从秦泽身后绕了过来,停在了谢宁身边。

鼻间萦绕着不知名的淡淡香气,这好闻的味道让她一时怔忡,忘了作出反应。

秦峰低头向谢宁靠近,两人的呼吸声混在一起,令她一时耳热。谢宁身形僵硬地立在原地,脑袋有些发懵,侧头转了过来。

却见秦峰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擦过谢宁耳垂,将她头上一支珠钗取下,又再次插到她发中。

“戴错了。”

谢宁看了看已经与她拉开距离的秦峰,想要伸手去摸那支钗,又怕不小心把它弄歪,只得讪讪地将手放下,“多谢秦公子。”

秦峰勾起嘴角,刚要开口,却突然转身避过谢宁,重咳起来,“咳,咳咳,无妨,咳。”

“三哥你没事吧”

见此情形,谢宁眼疾手快地取来茶水,急声道:“快喝些茶水压一压。”

秦峰勉力挤出一个笑容,一张本就白皙胜玉的脸,此刻更是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令人心惊。

谢宁与秦峰只有两面之缘,知他咳疾在身,却没想到他发起病来,如此严重。

秦泽站在他的身后,不大的孩子高举着手臂,一下一下轻柔地拍着秦峰的后背,动作熟练。

咳声断断续续,却一直不停。谢宁看得心焦,将他扶到椅子上,一手撑着秦峰身子,一手端着茶盏倒给他喝。

喝过茶后,秦峰的脸色才渐渐好看起来。见他略有好转,一直神情紧张的秦泽才开口说话,“三哥,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硬拉着你出来,你也不会旧疾复发。是不是之前在如意坊跑得太急了”

听出他语气中的懊恼与自责,秦峰安抚地笑道:“你还不知我的身子吗此事与你无关,不过是近日暑热,一时有些难捱罢了。”

他将病痛举重若轻地一句带过,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令一旁的谢宁都不禁动容。

“好了,六弟。将近正午,咱们叫些菜色上来吧。”

话音一落,秦峰却将目光投向了谢宁。谢宁明白他的用意,是想让她岔开秦泽这小子的心思,当即出声附和道:“好啊,不瞒你们说,我可是腹内空空呢。”

秦泽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来,“谢姐姐,三哥,你们稍等片刻,我这就下去点几样招牌菜。”

“好。”谢宁和秦峰同时答话,默契地相视一笑。

秦泽跑去楼下点菜,厢房里只有他们两人,谢宁早上没有用饭,这会还真有些饿了。

她转身坐到桌旁,往嘴里放了一块茶点,正要就着茶水饮下,端起茶壶,却不由一愣。

“怎么了”

谢宁看向不明所以的秦峰,咽下口中点心,讪讪一笑道:“没事,没事。”转身又从桌上拿了一个倒扣的茶盏,目光却忍不住在秦峰手中握着的茶盏上转了一圈。

方才秦峰咳疾发作,谢宁关心则乱,拿给他的是她早前用过的茶盏。她自己倒是没什么所谓,只是秦峰

谢宁纠结地移开了目光,并未留意到身侧之人嘴角勾起的笑意。

从楼下点完菜的秦泽回到厢房,自然地坐到了谢宁身旁,两眼发亮地问道:“谢姐姐,你身手这么厉害,是怎么练的啊可不可以教我”

谢宁闻言一乐,“习武可是很辛苦的。你小小年纪,也想学武不成”

“真的啊,”秦泽目光黯然,“我倒是想学,只怕无人同意。”

无意勾起了这小子的伤心事,谢宁眉头暗皱,温言开解道:“若只为强身健体,耽误不了多少功夫,每日抽出半个时辰抻抻筋骨即可。你既有心,我来教你便是。”

“那就说定了。”

孩子的情绪变化得快,见他重新展颜,谢宁眼中带笑地道:“好,说定了。”还童心大发地同他拉了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