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族在族长的率领下,离开黑山,于三日后到达金昭,跟淄京国的军队汇合。族长被淄京国的将军召见,黑族其他众人在简易的帐篷内休息。驻军地明显地分为两个级别,淄京国的士兵身体重要部位都有铠甲保护,黑族勇士只穿着灰布衣裳,胳膊和小腿都□在外面,吃的、住的也是大不一样,待遇完全不同。将军帐内,族长和阎见到了淄京国战功显赫的名将——林觉勋,第一谋士——沙扬。族长微弯腰恭声说:“林将军,沙先生,久违了!”阎在族长身后亦微微行礼,不卑不亢。沙扬斯文的脸上漾着莫测的笑容,有礼地回道:“族长,我们又见面了!”这次去发邀兵帖时,是沙扬去的黑族。林将军豪爽地回道:“族长,黑族勇士英勇善战,希望这次亦能顺利攻下铁郡。只要攻破铁郡,整个康国就能基本被拿下了。”康国现在皇室争权日益白热化,朝廷懦弱、腐败,贪官污吏只顾往自己身上捞油水,根本不顾康国子民的死活,如果不是有铁风在镇守着边关,它早就被淄京国征服了。族长沉稳地一笑,说:“不知道林将军对这次作战有何安排?”林将军跟沙扬互视一眼,指着前面的沙盘,说:“铁风最善长计谋,他用兵如神,从不遵循古理,每次都让对手措手不及。听说铁风也征用了黑族5000勇士,这也会是我们最大的麻烦啊!”族长微垂眼帘,淡定地回道:“林将军,我们黑族人最讲诚信,也最忠心。战场上只有敌我之分,再没有其他。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黑族既然接下战帖,就会为这次战争流尽最后一滴血。”阎清俊的脸上浮现冷漠,冷眼打量眼前两人。作为法师,他只有预测的能力,并没有能度过劫难的能力,向来平静的内心愤然不已。林将军似是颇为满意族长的表态,大着嗓门说:“族长,黑族在各国的口碑是有目共堵的,我相信你们!去准备吧,两日后我们就要开战了。”族长和阎退出帐篷,走在去往黑族聚居的区域。阎看着截然不同的士兵聚居区,银眸浮现涩然,垂下眼帘掩饰沉痛。“族长,这第一战,让紫六八和红六参战吗?”阎幽幽地问,对于那个小人儿,他想要去保护,却又那么无能为力。族长凝神望着铁郡的方向,气定神闲地说:“当然!他们是勇士!”“但紫六八从没有参过战,他甚至很少练武,他的能力不在战场上。”阎试着想说明什么,但忍住了。“阎,你第一次偏心哦,不要忘了,白字辈的才8岁就上战场。紫六八我自有安排,但他必须先上战场!”族长似是下了某种决心,率先前行,留下阎深思着他的话。…………决战之日来临了。无心站在队伍之中,对于第一次上古代战场,作为一个参战的小士兵,他仍没有太多感觉,仿佛到现在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他看着站在台阶上的族长、阎和众长老,寒山重作为最年轻的长老,也在列。阎神情肃穆地念着祈福的咒语,几万人的聚集地居然静得只听到阎低沉的祈福声音。良久后,阎抬头看向族人,肃声道:“哈盘神将护佑我们战胜而归!”“哈盘神!”万人齐吼,虔诚地跪下。“我族勇士们,战场上只有敌我之分,打败敌人胜利而归,就是最高的荣誉!”族长朗声宣布,将权杖高高举起,白色的胡须迎风飞舞起来,威严地望着众人。众人再次齐吼,声势震天。无心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底凄然不已,他看着寒山重手握长剑走到自己身边,努力摆出笑脸回他一笑。寒山重将一把剑递给无心,银色的眸子里有着某种坚定,那是一种绝然的眼神,除了看向无心时有着某种温情之外,银眸里闪过狠厉。族长突然走到无心面前,将一块精致小巧的黑木牌挂在他的脖子上,令所有的人都震惊地望着族长。族长紧握着无心的肩膀,一会儿后,走到上位,沉声宣布:“出发!”黑族的部队走在最前面,淄京国的部队走在后面,在一处空旷地带停下来,跟康国的队伍隔着一处空地紧张地对峙着。无心看到了对面的黑族同胞,他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心一阵刺痛。微偏头看向周围的族人,发现他们都面无表情,眼神都坚定地望着前方,但从他们紧握兵器的双手来看,似乎都在强忍着什么。只听一声战鼓雷动,万人呐喊的声间响起,双方的人马开始持兵器进攻。年岁小一点儿的处在中间,成年勇士当前锋,杀喊声顿时成遍。无心因为年纪稍大,编排在靠前方,不时听到后面年纪尚幼的男孩们惊呼,刚倒下的“敌人”是族里的谁谁谁……他顿时泪如雨下,一股从心底产生的悲痛让他浑身无力,感觉手上的剑顿时重如千金,难以提起。看着前方混乱交战的族人,无心感觉五脏六腑似纠集般缠绕在一起,痛苦地瞠目望着这一切,那是平时再熟悉不过的血缘族人啊,让他如何去刀剑相向。他一时的怔愣,就为他招来杀身之祸。因为双方激烈交战,队伍逐渐偏离原来的阵形,无心渐渐暴露在前方,他握着手中的剑不知如何是好,怎么也无法举剑参战,引来已经杀红眼的敌方攻击。“你在干嘛?”一声怒吼声传来,然后,无心感到一道温热腥稠的液体喷洒向自己的脸,他茫然地望着怒吼的来源,是寒山重救了他。倒下的是某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族人,握着兵器的手仍在微微抖动,头却已经搬家,自己脸上仍流着他刚才断头时的鲜血,那样温热,慢慢地,变得灼烫,他感觉脸上仿佛要燃烧起来般炙痛着。寒山重一直在无心周围拼杀,他银色的双眼刺红,渐渐变成血红色,下手毫不留情,有力的手臂青筋暴出,众人都无法近身,他将无心保护得紧紧的。无心再次试着提起重如千金的剑,冲出寒山重的包围圈,在准备刺向一个背后有空隙的“敌军”时,手再次变得无力。一是他无法去杀人,二是他更无法去杀血缘族人。却因此忽视左方的敌情,在他稍稍犹豫时,感觉又一阵温热的液体洒向胳膊,然后,他看到红三四倒在自己身上。红三四替无心挡下致命的一剑,而从他的左肋抽出来的,还有寒山重的一剑。寒山重以为红三四是要杀无心,在两个致命重创之下,红三四微微抬手抹去无心银色面具上的血迹,虚弱地说:“小心……”他突然迅速将无心扑倒,压在他身上,又挡下致命的一枪,静静地趴在了无心的身上,只剩下如泉涌的温热鲜血洒在无心的身上、心上。无心心神俱裂,双瞳瞠到极致。红三四身体上流出来的温热鲜血流在他的脸上、衣服上,寒山重决然地将他从尸体下拉出来,将他紧拉在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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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战斗。无心感觉天地间变得刺红一片,眼睫毛上都沾染上鲜血,看着这如人间地狱般的场景,最惨烈的战斗,心痛到麻木了。就在他恍神的瞬间,感觉一个长矛往自己刺过来,却在紧要关头时长矛改变方向微偏刺过,而寒山重的剑毫不留情地刺进来人的胸膛,是蓝六。蓝六向无心微微一笑,幽深地望着杀自己的寒山重,缓缓闭上眼睛,胸膛随着剑的拔出,像喷泉似的喷洒着鲜血。他不是要来杀自己的,他……他是父亲……无心木然地随着寒山重的进攻而躲闪着。他发现每每有兵器刺向自己时,都会故意偏离,这不是失误而是有意,但他已经无法去细想太多,他只看到不断躺下去的族人,而杀了他们的却是同族之人。天地间只有兵器交锋的声音、兵器刺进肉体的声音、悲惨的惨号声、交战双方的怒吼声……没有终点,亦没有敌我……当他再次试着拿起紧握的剑,却发现连抬起它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他无法拿剑刺向他们……他们不是敌人啊……无心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这样深刻地感觉到战争的残酷、自己的无能为力……不知何时,一阵沉闷又紧促的鼓声响起,双方鸣鼓收兵,迅速撤离。寒山重强拉着如木娃娃般呆滞的无心随军撤离战场,他浑身挂彩,鲜血不断流出,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却在看到像个血娃娃的无心时,皱起了俊眉。回到黑族聚居区,寒山重迅速检查无心的身体,发现没有任何伤口后才稍稍放心,拿起干净的粗布衣襟给他擦拭。无心被粗布弄痛了,恍然醒过来,发现已经不在战场,回到临时聚居区。无心迟缓地转动眼睛望着寒山重,仿佛他不真实般,看到他深可见骨的几处刀伤时,迅速制止他再擦拭自己的动作,沉默地为他包扎,他如果再流血下去,会因失血过多而死的。无心迅速掏出保存在小瓷瓶内的“圣水”,在他的几处伤口轻轻滴上,伤口慢慢地迅速恢复,如没有受过伤般完好。“无心,这是什么?”寒山重拿起小瓷瓶震惊地看着,居然有如此好的恢复功效。无心沉默地收起瓷瓶,木然地瘫坐在地上,双目渐渐失去焦距,他又陷入刚才的残酷战争中去了。寒山重迅速抱起他坐到矮蹋上,担忧地拍拍他的小脸,焦急地唤道:“无心,你醒醒!”无心望着他的眸子渐渐清醒,嘶哑着嗓子问:“你如何能向同族人挥起剑的?你杀了好多人,其中还有红三四……蓝六……黑长老……好多……好多的族人……”寒山重猛地一震,浑身肌肉紧绷,面对无心这样的质问,他仰头长叹一声,低哑的声音中,有着痛入骨髓又无法言语的痛楚,悲怆地说:“无心,我当时只有一个目标:打赢这场仗,保护你,保护更多的族人能活下来!”一句话,已经解释了太多……太多!无心从他怀里挣扎着下来,痛苦地望着寒山重,他并没有错,错的反而是自己。战场上本来就不能讲任何情感的,只要是敌我双方,就要拼杀到最后。是自己反而成了寒山重的负担,是自己的愚笨几次将自己送上死亡的边缘。可是好恨!心好痛!痛得快要窒息了!可自己又该去恨谁呢?无心紧紧地抱住快要爆炸的头,他虽然历经两世,但从未看到过如此残酷的场面,一直以来的信念和理智,让他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他快要到崩溃的边缘了。这时,阎走进来,先是看到无心浑身是血的小身体时露出惊讶的表情,在仔细察看没有受伤后稍缓表情,在看到那张因承受太多痛苦而扭曲的小脸时,露出心痛的表情。“红六,你今天很英勇!”阎凝重地赞扬寒山重。寒山重的银眸里厉芒一闪,悲怆地垂眸,这个“英勇”是用无数族人的鲜血造就的,是这样鞭笞着他的心。他并不比无心好受多少,但他有更远的目标,不能被眼前的残酷所打倒,他在战争快要结束时,狠厉如阎王般地杀掉近百名康国士兵,想起那些士兵眼中的惊惧,他漾起冷酷的笑容。看到无心这样的反应,他的心比任何人都要煎熬、疼痛!“紫六八,你要理解族长的安排!作为黑族人,迟早要面对这样的战争!”阎的声音里有着无比的悲痛,这个历来清冷圣洁的法师,历经了他当法师后第一场黑族的自相残杀,心情沉重无比。无心仍抱紧小头颅,将自己蜷缩成一堆,陷在自己的思绪内,无法走出来,他的心如接受凌迟般在滴血。无论是自己杀人,还是看人被杀,都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更何况还是族人的自相残杀。阎示意寒山重跟他出去,族长正在召开紧急会议,讨论战况及接下来的行动,寒山重担忧地看了无心一眼,两人一起走出去,独留无心一人在帐篷内安静一会儿。…………夜幕低垂,零星点起的炊烟,一束束炊烟随风缓缓上升,飘向空中,在昏暗的光线中,有着一种缥缈的朦胧感觉。在众人都在浅憩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往大家都不曾注意的方向行去,在这昏暗的光线中,仿如幽灵般飘乎。寒山重开完集会,心急如焚地回到帐内,发现没有无心的踪影,他急步跑出,差点撞上来访的阎。阎敏捷地躲开,忙问:“发生什么事了?”“法师,无心……不……紫六八不见了!”寒山生焦急地搜寻,却该死地发现天色已经暗沉。阎立即动身前往族长处,开始寻找,族人寻遍了每个角落,都没有发现他的身影,都露出焦急的表情。今天虽然打了一场胜仗,但那是踏在5000族人的尸体上的胜仗,虽胜却似在鞭笞着众人的心。尽管最后也斩杀了不少康军,但对大家的打击仍是很大。现在,族长很重视的那个人失踪了,所有的人均焦急地寻找着。“红六,你最了解他,他有可能会去哪里?”族长威严地问着寒山重。“族长,红六不知道!”寒山重垂眸苦笑。两人虽然是日夜相处,自己却感觉从来没有了解过无心,无心只给想让别人了解的那一部分,真正的他,被他隐藏得很深很深。阎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今晚的月亮好圆、好亮,如一个银盘悬挂于空中,给一切都洒上银辉光泽,让一切显得朦胧而美丽。无心,你会去哪里呢?阎仔细想着下午见无心时的一切,回想着他的表情,蓦然一震,迅速说:“我知道他可能去哪里了,红六,你速跟我来,族长,麻烦应付林将军可能的质问。”阎的身影迅速消失于夜色中,寒山重急速跟上,两人往黑暗中的某处急奔而去。族长看着他们行去的方向,也瞬间醒悟,睿智的银眸里露出欣慰的眼神,但更多的是沉痛。血的代价和教训,会比任何诺言都来得真实。2008-06-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