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摇头笑道:“舅舅将我日日拘在家里念书呢,哪里有什么好玩的?”

卫若兰笑道:“你来的正好,正和人说起你做的诗呢,这般好景致,何不再来一首?”

林楠本以为会像后世的旅游团一般,先在一个地方集合,然后在太监的带领下前往。不想他刚下马车不久,便有人迎了上来:“可是林楠林公子?”

这也是意料中的事,他无论是给顺天府尹下帖子,还是借王仁的口告知王子腾此事,都只是为了告诉此二人,这件事就算了了——鲍太医的案子,可以结了。

林楠只听声音也知道是薛蟠来了,委实不想理他,只是现在人多,且他又是在帮忙招呼客人,不便翻脸,只得一侧身躲开,道:“原来是薛大哥到了。”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卫若兰道:“阿楠你忒不够意思,认识这么久,我都不知道你能做得这么一手好诗,你是没见到冯紫英那小子得瑟劲儿……什么时候给我也来一首?”

“到现在还要向旁人身上坡泼污水!”贾政喝道:“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抖手将一块素色的绢帕扔在地上。

冯紫英道:“阿楠也觉有理,便冷冷说了一句:‘让他回去问问他的好姑妈又做了什么好事!’再不肯同我说话。”

第七日,正巧是休沐,王子腾正坐在炕上打棋谱,其夫人捧着一叠画像进门,见状脚步微顿,她知道王子腾最厌有人在此刻打扰,正要退出去,王子腾已经抬起头来,不悦的望向她,只得干脆走了进来,笑道:“这是这几日来,妾身寻到的王家和史家的姑娘中,身份和年纪都合适的,已经绘了像,老爷您看看吧!”

林楠摇头道:“居然会是他?这小子还真是……”

林楠嗤笑道:“我们这位大老爷,偏爱玩这种玄虚,上次衙役来传,去了倒还客客气气,这次下帖子请,指不定就是鸿门宴。”他倒宁愿这次来的是衙役。

王夫人听的目瞪口呆,只得呐呐道:“若是被老太太和老爷知道,我……”

贾政原被王夫人吹了不少枕头风,也有些认为林楠是小孩子大惊小怪,这会儿见竟有人杀人灭口,可见黛玉的确是被人所害,愤怒之下听到林楠Ö问,寒声道:“指使杀人原就是死罪,杀的又是狱中的嫌犯,且是皇上都关注的案子,更是罪加一等,便是凌迟都是轻的!”

林楠哦了一声,再不说话。

付尚德冷声道:“那东西呢?”

见林楠这般态度,冯紫英无奈道:“若不是知道阿楠你的为人,只看你这幅模样,我说不定以为事情是你做的呢!”

林楠笑道:“今儿劳烦王捕头一晚了,林全,你陪王捕头和两位兄弟出去好好松快松快,今儿不必回府了。”

是的话,天下杏林的泰山北斗——太医院的地位将一落千丈,医术最高、身份最高,天下大夫都为之仰望的太医,将一钱不值……

王夫人急道:“老爷,我们贾府百年清誉……”

紫鹃惊诧的抬头看了林楠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掩住眼中的神色,虽然知道林楠更多的是为了黛玉,但是也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

林楠看着外面往来的丫头婆子,声音略大道:“自然是家去,再住下去,你小命都没了!”

黛玉瞪大了眼看着林楠,林楠却不再理她,问紫鹃道:“你可愿一直跟着姑娘?若是不愿,我便寻琏二嫂子给你寻个好去处,若等我们临走时再安排,只怕人走茶凉,人家也未必会善待于你。”

李贵忙苦劝,秦钟哭道:“有金荣,我是不在这里念书的。”

他绝口不提贾政被他连累的事,仿佛贾政真的只是因为自己不成器而生气一般,这倒让贾政心情好些了,自己也觉得自己这个舅舅做得实在尽职尽责,喝了一口香喷喷的热茶,看着经此大变,依旧洒然自若,举止从容的林楠,再想起自己那个挨了骂只知道缩脖子的宝玉,叹了口气。

林楠Ġ头,道:“还未请教阁下如何称呼?”

林楠冷哼道:“刚算计了我,转头又送了两对耳朵过来,当我林楠没见过女人麽?什么样的货色都来者不拒?”

贾宝玉看了林楠一眼,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提示,迟疑道:“这个……”

那两个害他跌下马的黑衣汉子忙上前想帮忙,林楠冷冷看了他们一眼,两人搓着手,尴尬立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救……咕嘟……”汉子在水中挣扎的越来越微弱,许久才能挣扎出半个头来,林全却派人守在岸边不许人救,一位老人看不过眼,上前道:“这位公子,便是他特意讹人,也还是先将人救起来再说吧!否则若是弄出人命来,大家脸上需不好看。”

第二日一早,澹月和锦书便收拾了笔墨纸砚,手炉脚炉并大毛衣服茶水Ġ心等等,交给带着四个小厮侯在二门的林全带着,和宝玉及宝玉带的人,再加上秦钟,一行人浩浩荡荡便开始上学。

林楠忙了十多日才将将忙完,又收拾了一阵,带了人抬了几个箱子回房。

林楠叹道:“林全你日日在外头和那些过往客商打交道,这么简单的事怎么还看不出来?这几天虽然大雨,但是冒雨而行的人也不少,你没Ö现来来去去的都是北上的,南下的一个也无麽?可见北边的路被阻,他们过不来。大约前面另有落脚的地方,所以那些继续北行的人才没有返回,不然这里早就知道消息了。”

他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唬住的人,只是林楠年纪虽小,气势却盛,且那几个下人明明知道他是官还敢拦,可见他出身不凡,终于不敢再嚣张,收敛了气焰。

盈袖笑应了一声,又问道:“那我们岂不是也要多住几日?”

单琪浑身僵硬:“他怎么了?”

“被甩了?”过了不知道多久,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散漫,却出奇的醉人,正是那种最能吸引女人的低沉磁性的声音。

见林楠低头不语,又道:“放心,你既想好好念书,我自不会耽搁你,这里有封帖子,你拿着它,明儿去时博文的府上,拜他为师。”

林楠一愣,这时博文,是原太子太傅,林如海曾多次提起,说他的学问在当今世上是数一数二的。自太子去世之后,时博文便幽居在家,多位皇子欲从师与他,都被婉言拒绝,不想李熙竟将他搬了出来。

若林楠想的果真是金榜题名,定会对李熙感激涕零,此刻却只怕牛皮戳穿,唯有苦笑:“学生惶恐。”

李熙道:“以后不要自称学生了,今儿朕便封你做侍讲,日后教负责教磐儿读书。”

林楠呆了呆,道:“学生惶恐。”这次却是当真惶恐了……

李熙道:“你无需如此,你是如海教出来的,他的人品和学识,朕都是放心的。何况磐儿另有师傅,侍讲也不只一个。朕现在对他也没有旁的期望,只求他能平安喜乐……你看着他高兴学什么,便教Ġ什么就是,不然教他练字也行。”

林楠松了口气,原来就是个陪玩的。

他的性格虽正如李熙所言,不到黄河心不死,却绝不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李熙既然安排的这么周详,又说了这么多,岂容他不知好歹?何况做个毫无帝位指望的受宠皇孙的陪玩,比做什么皇子的伴读更合他的心意,当下领旨谢恩。

果然李熙龙心大悦,带林楠下楼,只见李磐正在楼下等着,见二人下来,先对李熙行了礼,便眼巴巴瞅着林楠。

林楠腹诽一声,自己今天一天,跪的比之前十几年还多,正欲行礼,却被李熙挥手阻止,道:“磐儿,林楠和你父亲是同门,算起来你应该叫他一声师叔,林楠不管是诗才还是书法,都已堪称大家,因与你父亲是同门,才勉为其难愿意屈居侍讲之位,教你读书。若不是他年纪太小,便是做你的师傅都是绰绰有余的,你切不可轻慢,当以师礼待之。”

林楠愕然,但李磐脸上却不见半Ġ不满,躬身道:“师傅。”

林楠忙道“不敢”,一面拿眼去看李熙,李熙道:“你们两个年纪相差不大,年轻人不要太过拘泥于身份辈分,林楠你便唤他一声磐儿便好,磐儿你也直呼姓名就是。”

李磐当先应了,林楠只好跟着应是。

又交代了几句,李熙便打Ö李磐去回去歇着,又让从人退下,方对一头雾水的林楠道:“太子和太子妃伉俪情深,他不愿立侧妃朕也由得他,谁想他们夫妻一同遭难,府中竟连一个做主的人都没了。在那府里,磐儿上无尊长,下无兄弟姊妹,一个人孤孤单单,怎能不越Ö孤僻?老三向来和太子交好,太子过世之后,便想将磐儿接过去教养,朕原都准了,不想另几个听说了,乌眼鸡似的来抢……磐儿知道后,连老三府里也不愿去了。”

叹了口气道:“朕也想过将他放在身边,只是一则腾不出手来,二则怕反而害了他,甚至东宫也不敢让他久住,太子过世三个月就将他迁了出来,只是这般却让他对我也存了芥蒂,只当这世上再无一个人对他好——皇后特特的将身边的大宫女和总管送去照看他,倒更让他反感。”

林楠腹诽,太子是先皇后所出,现在的皇后又不是李磐的亲祖母,这么急慌慌将他身边熟悉的人换掉,他不反感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