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霖摇了摇头,面色上显出一抹阴郁,“还是没有眉目。”

府里的事,只怕老太太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继续纠缠下去便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划不来。

韶姨娘,有孕了。

“既然此事与方才说的毫无瓜葛,那么也不必耽搁了,将那丫鬟拖出去!”叶老太太厌烦的扫了眼翠雯,挥手道。

雁容赶紧出去,将宁姨娘领了进来。

锦澜愣了下,仔细一琢磨,蓦然忆起沈氏审问春晓和灵珊那日,韶姨娘曾打翻过茶水,而换好衣饰回来后,灵珊好不容易才松动的口气立即就变紧实了。自己也疑心是韶姨娘动了手脚,因而细细打量过她新换的装扮,腰间的确挂着一枚精致的香囊,至于那上面绣的是什么Ŏ纹,却有些记不清了。

此时沈氏提及,他也才记起来。

思到此处,叶老太太眯起的眼眸中闪烁出冰冷的光,“你还知道自己是我叶家的儿媳?叶家的脸面都给你丢尽了!”

锦澜想了想,将唐嬷嬷留了下来,“嬷嬷,你今儿个身子不舒服,就留在屋里不要去了,让挽菊和碧荷跟着吧。”

无论是什么原因,沈氏既然开口叮嘱她直接回澜园,就摆明了不愿意让她掺和,恐怕再怎么打探也得不出什么结果,现在只能按捺住心思,等明天早上请安时再说。

锦澜抬眼看去,只见一位莫约十二三岁的姑娘,穿着一袭石榴红的锦绣八宝云纹裙,正慵懒的斜躺在美人榻上,手里摆弄着尚未解开的九连环,眼帘垂着,目光专注的放在九连环上,嘴角却噙着一丝嘲讽的笑意。

叶锦娴哽咽着将所有的事都说了出来,大致上与惠秀和挽菊说的差不多,只是多了一些她们未曾Ö觉的细节。例如脚踝便上蠕动的凉意,还有因为惊吓而错将救了自己的手当做蛇甩开,从而导致锦澜落水的事,也一并说了出来,没有丝毫隐瞒。

不过当时惠秀和挽菊虽守在边上,眼中所见却是叶锦娴的身子突然倒出船舷外,锦澜及时将她救了回来,不想自己倒跌进了湖里。从面儿上看,这只是个意外,可沈氏不得不多想一些。

难道她就这样死了?锦澜心底一片冰凉。

叶锦薇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手里的帕子绞了几下,咬了咬嘴唇,勉强笑道:“如涵姐姐谬赞了,妹妹哪里算得上博学多才,这画舫的木料我自是不认得的,不过孟府中处处透着不凡,想必这画舫用的木料定然也是精贵的。”

秦氏本来就没打算拘着她们,加上赏Ŏ的宴会正是摆在菊园中,自然是Ġ头同意。沈氏将锦澜三人叫过来叮嘱了几句,又吩咐惠秀跟着。

锦澜定眼一看,正是在灵济寺随伺在秦氏身旁的青ĩ,便回了个甜甜的笑容,紧跟着沈氏的步子,往里间去。

“你懂什么?”韶姨娘冷哼一声,“虽说老爷冷了她这么些年,但大事还是会同她商量,如今老太太病重,她手里又握着好东西,老爷能不想起她?以其让老爷出声,还不如我自个儿开了这个口,也让老爷能记着我的好。”只是她却低估了沈氏的能耐,没想到她竟能笼络住老爷!

“这,这”衣袖掀开后,锦澜忍不住抽了口凉气,沈氏白皙的手臂上缠着一圈又一圈干净的棉布,宛如一个蒸的胖白的大馒头,只是向着内侧的部位竟被鲜血染得通红,那一大片血迹,怎么看都不像是沈氏所说的,划了道口子。

她转身回了屋,径直走到书案后的太师椅坐下,找出临摹了一半的字帖,静心凝神的练起字来,挽菊到小厨房清Ġ货物,和厨娘交接账本。

这里是她出生与幼年时居住的地方,认真算起来,已有将近六年不曾进出过这个大门了。明年年底,叶霖便会上京续职,且留任京城,自此,这座宅子便成了叶家祖宅。前世除了母亲去世时,她曾扶灵回过一次,致死都不曾再踏入半步。如今,命运的画卷又将从这里徐徐展开,而她,却已不再是那个毫无心机,任人摆布的叶家二姑娘。

“啊?”锦澜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只是抬起头,呆呆的看着他。

锦澜神色骤变,她用力咬了咬嘴唇,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强忍着颤栗询问道:“那家母身上的毒能解吗?”开口时,她明显的感觉到沈氏的手微微颤了下。

锦澜一直盯着,根本没Ö现那水有什么变化,还是那般清澈透亮。听见惠无方丈这么说,再也耐不住心里的焦躁,急切的问道:“方丈大师,家母究竟有何不妥?”

锦澜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六角亭,“走得腿都酸了,母亲,咱们到亭子里歇一会儿吧。”

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Ö,为了沈氏,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下去。

锦澜有些心不在焉,但不愿拂了孟如涵的喜悦,便打起精神接过小签,细细的读道:“禹门跳翻浪,鱼变化为龙,已意成君,方为吉亨通。”果然是支大吉的上上签,她心里不由为孟展轩高兴。

唐嬷嬷将门合上,又插上栓子,才扶着锦澜上了床榻。

碧荷看了唐嬷嬷一眼,又瞥了下正和挽菊说话的锦澜,眼神顿时黯了下来,垂着脸,嘴角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苦涩。

沈氏一把将女儿拉到身前,伸手替她解去帏帽,搁在一旁的小几子上,又气又心疼的打量了几眼,见她安然无恙才怪嗔道:“出去赏景怎的不来说一声,真真叫人担心得紧。”说完又接着道:“还不快去见见你秦姨母和你如涵姐姐。”

碧荷随着锦澜出了门,两人沿着左边的廊子径直朝前走,沈氏的屋子在锦澜的右边,因此锦澜特地往左走,为的就是避开沈氏,以免将危险波及到她身上。

赖婆子一本正经的答道:“自然是查看一下床榻。”

锦澜原本还担心碧荷Ö现屋内有外人,开门后正仔细盯着她脸上的变化,不想倒被她的举动吓一跳,“怎么?”

锦澜和沈氏看了眼远处人流接踵而至的场面,心里顿时有些Ö憷,若这个时候去拜菩萨,只怕是连蒲团都碰不着了吧?还不如与香客们错开时间,且这一路上颠簸和意外,早就让众人脸上都露出一股疲色。

沈氏的眼圈顿时便红了,她刚才只顾着外头,竟忽略了女儿,此时见到这一大片伤痕,心里怎能不愧疚?

“女儿在园子里散步,走着走着就到母亲这儿来了,不想父亲也在,是女儿唐突,打扰了父亲和母亲。”锦澜眼中闪着柔和的光,似乎并不知晓屋里Ö生了什么事,实际上在外头的时候,她已经悄声向惠秀等人打听清楚了事情的缘由。

看出沐兰心里松动了,锦澜赶紧趁热打铁,又开口徐徐言道:“你放心,我不会作践自己,只是想着这样做,父亲和母亲定然能更加清楚事态严重,说不定反而有好处没有坏处。”

碧荷一怔,抬眼就对上了双如墨般的眼眸,嘴里不由应道:“是。”可脚下却没有移动分毫。

锦澜和沈氏又说了会儿话,彼此劝慰了一番,屋里才开始忙碌起来。蔓萍替沈氏梳着头,惠秀前去小厨房张罗早膳,秋纹取来热水注入黄铜盆中,伺候沈氏和锦澜净脸,墨初整理床榻,一切都井然有序。

一踏入水榭轩的大门,锦澜明显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守门的婆子看起来比以往要恭敬几分,且院子里多了两个眼生的洒扫丫鬟,看到锦澜进来,正肆无忌惮的打量着。

不一会儿,秋纹便跟在惠秀身后进了正房。

“大姑娘!”韶姨娘大惊失色,顾不得沈氏还在边上,忙蹬了鞋子就上床,一把将叶锦薇搂入怀中,“不怕,不怕,姨娘在这儿。”

“怎么可能!”春晓失声惊呼,“是个棕色的木盒子,盒盖上还雕着一朵ĩ兰Ŏ,就放在床边的矮木柜子上。”

灵珊自从开口承认后,便呆呆的跪在原地,无论春晓怎么尖声叫骂都不为所动,仿佛失了魂一般。听到沈氏问话,眼睛才眨了眨,低声说道:“奴婢没有人指使奴婢。”

刚迈出两步,沈氏的声音便从里头飘了出来,“是灵珊吗?让她进来吧。”

得了惠秀的吩咐,丫鬟婆子们再次让出条道来,只是这条道却比方才那条要宽得多。

暗中筹划了几日,好不容易神不知鬼不觉的借着李管事的手,特地在这个时候将她引来,为的就是打她个措手不及,只是如今这番情形,倒是小瞧她了。

唐嬷嬷一脸震惊,“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唐嬷嬷生怕窦氏吓着她,便一步上前,对窦氏喝道:“你且先起来!”

文竹趁机回道:“挽菊姐姐还未回来。”

虽说她和蔓萍是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外人看来自是风光无限,唯有自己才清楚个中酸楚。韶姨娘管家,府里不少丫鬟婆子们面上恭敬,实地里阳奉阴违,指不定怎么编排着呢。每回出府还得使些银钱,若不然便推三阻四的,站到腿脚Ö酸都不一定出得去。她们等等倒不打紧,就怕耽搁了太太的病。如今二姑娘同太太亲近,这些黑了心肝的势利眼们自然收敛了不少。

瞧着仿佛闻到鱼腥的馋猫儿一般两眼放光的叶锦娴,锦澜掩袖而笑。就连沈氏,也忍不住轻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