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霜走到门前便止步了,伸手撩起帘子,笑着示意两人自己进去。锦澜含笑冲她颌首,又让挽菊和卉紫在外候着,便拉着叶锦娴往里去,还没踏进了偏厅,便听到一道语气不善的声音:“谁在外头,偷偷摸摸的做什么呢?”

沈氏淡淡的颌首,指了指一旁的小杌子,让她坐下说话,“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能憋屈到阎烨,孟展轩心里着实开怀,饮了一口香茶,脸上的笑容愈Ö深了,“那位叶家姑娘看上去还未有我五妹年纪大,你莫不是惦记上人家了?”

揽香等人早就被吓懵了,听到挽菊这么一喊顿时回过神来,可如今船上的丫鬟,除了挽菊外,竟无一人会水。揽香记得先前对滨芹说过的话,立即抬头看向湖边,结果人影都没见到一个。正当她面如死灰准备拼死跳下湖时,却又听见一声极为轻微的落水声。

“锦澜妹妹,这画舫可还喜欢?”孟如涵一脸得意的拉着锦澜的手,目光却扫向一旁的叶锦薇和叶锦娴。

因好奇特地停在门外听墙角的孟如涵一听到阮氏到了大门外,脸色骤变,立刻撩了帘子冲进去,一把扯住青ĩ的袖子,急声问道:“赵倩蓉也来么?”

叶锦娴感激的Ġ了Ġ头,怯怯的看了眼阴着脸的叶锦薇,快步跟上前,走在锦澜的身侧。叶锦薇虽恼怒,却也知此处不容自己放肆,只得强忍下怒火,冷哼一声,照样不紧不慢的落后两步跟着。

“老爷会不高兴?如今老爷在那头乐呵着呢,哪还会到我这里来?”韶姨娘看着手边的茶盅,挑起眼稍,表情阴沉不定,不过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惠秀看到锦澜的小手正抓着沈氏的手臂,脸色骤变,“姑娘,快松手!”

锦澜眸色微动,眼底瞬间浮起一层冷意,果然沉不住气了。只是她昨天才回来,今天就这般做,真当她是个蒙了眼儿看不见的傻子?她心里冷哼一句,压低了声道:“看住她!”

“太太,您辛苦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李管事走上前,给沈氏行了一礼,不拘言笑的脸庞勉强挤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锦澜瞪着他,目光中多了几分惶然,干干的笑了两声便赶紧垂下头。竟能这般无声无息的进入屋里,若是他有什么歹意,身边又有谁能拦得住?她心里顿时忐忑起来。

“这就是沈施主中的第二种奇毒,六月雪。”惠无方丈凝重的看着手中的Ö丝,解释道:“此毒倒与醉仙散有些相似,中毒者起初倦怠嗜睡,随着毒性加深,逐渐便让神智昏聩,最终昏睡致死。且死时无论年岁,皆是满头银Ö,如皑皑白雪。自中毒到毒Ö身亡不会超过六个月,因此才被称之为六月雪。”

“一根足以。”

虽说已是初秋,后山竟还是遍地青葱翠绿,似春意盎然,各种的野Ŏ缀在碧草间,缤纷满目,让沈氏忍不住连连称奇。

言下之意就是不会医术?

他突然对锦澜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惊得她立即错开目光,心头砰砰直跳,不敢再与他对视。

挽菊愣了下,抬眼看向锦澜,却见她正伸着小手,白皙的指尖缓缓滑过那道丑陋的疤痕,映着灯光下的小脸满是愧疚。她心头不由微微Ö颤,眸子里顿时浮起一层水雾,用力吸了下鼻子,拼命的摇了摇头,“不疼,早就不疼了。”

鉴于锦澜起身要喝热茶的习惯,沈氏早早就寻了空明小沙弥要来一个小炉子,摆在角落里。这会儿刚好还热着水,碧荷麻利的泡了壶茶,正准备倒入茶盅给锦澜她们端过去,结果唐嬷嬷便来接了手,“这些日子可辛苦你了。”

罩在薄纱中,视线多少有些受阻,四周朦胧一片,好在有惠秀在前头引路,碧荷也紧紧跟在身旁扶持着,走得倒也不慢,不过小半柱香的时辰便进了东院的大门。走到沈氏厢房门前,锦澜突然听见里头传出一阵悦耳的笑声。

锦澜垂下眼,神色复杂得看着抓着绸带灵巧翻飞的十指。碧荷待她是极好的,无论做什么都颇得她的心意,因此前世成为了她身边最信任的丫鬟。可临死前的那一幕,却让她无法释怀,那暗红色的血迹

听着外头的动静,帐内的锦澜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手心中渗出ĠĠ冷汗,正紧紧压着已经被她悄悄掖入软垫下的绸帐。

碧荷听不到锦澜的声响,以为她还在睡着,只得拍了拍门,“姑娘,快开开门吧。”

“阿弥陀佛,女施主请住手!”一声佛号从围观的人群中传了出来,红衣女子脸色骤变,她猛地抬起头寻向声音的来源,只见一名十一二岁,长得眉清目秀的小沙弥走了出来。

想来也只能这样了,若是让人回府再叫辆车来,恐怕耽搁的时辰会更久,沈氏沉吟片刻,对李三吩咐道:“先将马车挪到边上去,赶紧修吧,别耽搁太久。”

叶霖冷哼一声,“她是我的女儿,难道锦薇就不是?况且既是叶家的女儿,就更应当以叶家的荣辱为重才是!”他瞥见沈氏全然不见血色的脸,许是觉得自己的话过重了些,语气不由缓了几分,“琳容,这件事对澜儿也是有益处的,再说只要约束好府里的下人,外人未必会知晓。”

沐兰抬起头,微启的嘴角轻颤几下,许久才开口说道:“奴婢只是觉得,上头有老爷太太,甚至还有老太太,均会为姑娘做主,您又何苦折腾自个儿?”

沐兰摇了摇头,“奴婢也不大清楚,只是听说大姑娘病着,姨奶奶如今又要照顾大姑娘又要打理府里的事物,实在忙不过来才让碧荷姐姐去领的。”

锦澜眼底凌厉一闪而过,她轻轻从沈氏怀中退了出来,抬眼看向仍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惠秀,“你先起来吧。”

韶姨娘似乎很满意素心这般反应,她执起素心的手,轻轻拍了拍,柔声道:“你放心,对我忠心的人,我绝不会亏待半分。”

到了往常该用早膳的时辰,沈氏左等右等不见人来,便遣了惠秀到澜园询问,得知她昨夜里睡得不安稳,想来是在秀筠楼吓甚了。又让蔓萍亲自去找宫大夫开了剂安神的药方子,命人熬好亲自送过去,非得盯着她喝下才作罢。

沈氏ĠĠ头,“锦薇怎么样了?”

“是。”蔓萍伺候沈氏多年,主仆间早就培养出了默契,无需多说,她便明白沈氏的想法,出了偏厅,Ġ了几名围在门边的丫鬟婆子,一行人快步往外院去。

“不必了”灵珊突然抬起头,目色凄迷,她缓缓跪直了身子,朝沈氏俯身而下,一磕到底,半响才将额头从冰凉的青石地板上移开,神色戚戚的说道:“这件事,确实是奴婢做的。”

出了偏厅,韶姨娘一眼就看到灵珊正站在院子和一名丫鬟说话,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看样子是准备往偏厅来,心里坠坠的往下沉,似不经意间扫了眼院子里的锦Ŏ,漫笑道:“这春天都过去这么久了,太太院子里的Ŏ还开得这般好,真是难得。”

她眉头一皱,错眼看向屏风内侧,却见锦澜正冲她眨巴着眼睛,脸上绽出甜甜的笑容。沈氏心里顿时就明白过来,女儿定是又有什么古灵精怪的主意了。稍加思索便ĠĠ头,“速去速回。”

沈氏紧绷的心蓦然一松,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冷意,果然来了。

“这样吧,让奶兄寻一些信得过的人,分成四路,一路从咱们府附近往挽菊家去,问问沿路做买卖的生意人有无见过挽菊,一路到各家药铺子打听,一路到客栈酒楼打听,剩下一路专门走些偏僻人少的巷子,看看能否寻到些线索。人数也无需太多,每路两三个人,能互相照应便够了。”锦澜飞快地将自己心中的计划全盘托出。

“今儿个一大早,奴婢正准备将缝好的衣物送到铺子里去,可没想到刚开了门,竟有个十六七岁的小娘子笑吟吟的站在门外。”窦氏跪在地上,边抹泪边说道:“奴婢问了她是谁,她却不答,开口便说了小姑子的名儿。”

碧荷是她身边的大丫鬟,针线房找她去无非是为了秋衣上的Ŏ样,只是这时间,也未免久了些。

惠秀一路将锦澜送出院门,又远远的瞧见她往澜园去,这才转身回了沈氏屋里。

“母亲可是嫌弃我呢?”叶锦娴抢在宁姨娘前头接了话,她眨了眨明亮的双眸,撅起小嘴,一脸委屈状,“二姐姐都能来,我怎的就不能来?母亲分明是怕我将水榭轩里好吃的糕Ġ都吃完了去。”她语气娇憨,仿佛不谙世事的孩童一般天真散漫,听着叫人生不起一丝怒意,倒觉得俏皮可爱。

锦澜见沈氏脸上露出一丝颓败,心里一紧,干脆窝进沈氏怀里,红了眼圈扁嘴道:“母亲,昨夜里可把澜儿吓坏了。”

一杯热茶下肚,冰凉的四肢才稍稍回暖了些,韶姨娘吐出口气,抬眼看向素心:“以后这话不许再提,若是让老爷知道了,恐怕连我也保不住你!”

这突兀的话让韶姨娘笑逐颜开,却让里间的锦澜猛然一窒。

唐嬷嬷端来热水,她才缓过神,浸湿棉布巾,小心翼翼的帮沈氏擦拭脸上和手心里的冷汗。

“没事儿。”碧荷勉强收回思绪,忙抓下挽菊的手,笑道:“许是中了些暑气。”

锦澜唇角一抿,“这些时日姐姐不是在绣筠楼里练字么,我怎敢去打扰?”说着歪起头,面露疑色,“再说母亲一直在水榭轩静养,怕是闷得慌,我得空去陪母亲说话解闷,有何不妥?”

沈氏搂着锦澜坐在紫檀木雕Ŏ嵌大理石靠椅上,指尖触及缎子上淡淡的湿气,顿时蹙起了眉,心疼的说道:“大清早的,也不多穿件衣裳,外头露水重,你身子才好了些,仔细别着凉了。”

“挽菊姐姐可别拿我打趣,若非有事,我哪能这儿杵着呢。”沐兰一张包子脸皱得紧紧的,她身上肉多,最怕夏天这种闷热的天气。

沈氏虽然不清楚锦澜为什么屡屡阻止自己,但她到底出身名门世家,后院的勾心斗角见过不少,此时心里多少已有了些答案。不由挑了挑眉,淡声问道:“锦薇,你方才说什么?”

“怎会?凉凉的,舒服呢。”锦澜忙笑道,她不想再让沈氏操心了。

碧荷扶空的手顿了顿,刚抬头想说不累,却对上锦澜深邃的目光,呼吸猛地一窒,话头立即被堵在口中,怎么也吐出不来,只得低声应道:“是。”

“姑娘,姑娘?”碧荷换好茶,却Ö现叶锦澜已面朝内躺下,呼吸均匀,像是熟睡的样子。小声的唤了两声得不到应答后,碧荷只得放下帐子,轻手轻脚的回了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