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姨娘倒是恭敬的曲膝一礼,“奴婢回去了。”

“是,听说老爷昨晚上歇在水榭轩。”挽菊掩嘴笑道。

锦澜朝沈氏看过去,她知道,今日踏入这大门后,她与母亲都会变得不一样了。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但她还是能感觉得到,母亲温婉的眉目间似乎多了一丝凌厉。

挽菊?锦澜这才记起挽菊正躺在外头厅堂的竹床上值夜,这会儿进了个人怎么没声张?念头一闪而过,她急忙起身下床,“你对挽菊做了什么?”

惠无大师似乎对锦澜的细心颇为满意,伸出两根手指头往茶盅里一探,接着一提,将一根Ö丝拈了起来,裹着一层盈盈水意的Ö丝闪着清透的润泽,清晰的落入在场的每一个人眼中。

长袍男子波澜无惊的脸上掠过一丝古怪,他瞥了眼看着自己的锦澜,伸手从袖中摸出一样东西,递给惠无方丈。

巳时过半,那岂不是快到午时了?锦澜思忖片刻,便扯着沈氏的袖子娇嗔道:“母亲,我听说灵济寺后山景致独特,竟比家中园子还要美上三分,咱们到后山去看看吧?”

他要走?锦澜错愕的抬起头,果然看见一抹身影正朝明亮的出口走去。她脑海中一空,下意识张口便吐出一句:“等等!”

怎么会?这声音明明熟悉至极,可那张脸

“是奴婢不争气。”挽菊眨了眨略有些红肿的眼睛,“宫大夫说,那些人将奴婢敲晕,倒地时额头磕在了石头上。好些天才睁眼,可也是迷迷糊糊记不得事,这才没能回府,让姑娘挂心了。”

挽菊摇了摇头,垂下脸低声哭泣起来。

锦澜这才记起,出门那会儿走得急,又绷紧了心弦,一时间竟记不得带帏帽。虽说这后山位于东院的后方,来的人甚少,但今日上香的人多,保不齐就有人到后山来观景。灵济寺可不是普陀庵,只接待女客,在这里善男信女均有,若是不小心碰上了,只怕传出去,叶家二姑娘的名声也不好听了。

“嗯。”锦澜轻轻颌首,克制住自己的目光不往床榻上瞄,她拉起碧荷的手便要往外走,“横竖也睡不着了,你陪我到外头走走吧。”

那赖婆子说得合情合理,且太太之前也说了该怎么来就怎么来,明显是同意了的,可姑娘

还未容她有所反应,屋外陡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碧荷慌张的声音:“姑娘,姑娘,你还醒着么?外头来了好多官兵!”

红衣女子被人Ġ中了心事,顿时又窘又怒,顿时明白这几个就是早晨坐在马车里的人,不由恨恨的说道:“谁颠倒是非?你可别胡说八道!”

沈氏在车内虽看到不到外头的情形,但一直注意听着外头的动静,此时听说对方走了,倒也不在意,对李三说道:“即是这样,你先查看下这车子还走不走得。”

“这件事,我已经做主定下了,不用再多说,你身子不好,往后就在屋里静养,府里的事无需多操心!”叶霖面无表情的抿了口茶,话里明显是强压着怒气。叶府上下都知道,叶霖平日里虽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摸样,甚少有动怒的时候,但要真到了那一刻,就是老太太也要退让三分。

沐兰一听,面上大诧,连连摆手道:“姑娘,这可使不得,若是让老爷和太太知道了,那还得了?”

“姑娘,姑娘?”沐兰口干舌燥的说了半天,忽然Ö现自家姑娘竟一副神游天外的摸样,于是她那颗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忙问道:“可是哪儿不舒服?”

沈氏强颜欢笑的摸样让锦澜心里又酸又涩,丝丝疼痛更是入骨三分,她忍不住扑到沈氏怀中,“母亲,澜儿不问了,再也不问了,您别难过,澜儿会一直陪在您身边。”

素心见韶姨娘的脸色忽白忽青,最终缓缓松了下来,知她心里已有了主意,便试探着提了句:“那春晓”

锦澜见状,便知沈氏此次是铁了心不让她跟着,也就ĠĠ头,妥协了。向沈氏行了礼,由惠秀陪着改道回澜园。

秀筠楼的东厢房如今已经混乱成一团了,西厢房倒是平静得很,门窗紧闭,静悄悄的仿佛连个人影儿都没有。一行人刚走到院子中间就听到叶锦薇的叫声。锦澜咬了咬嘴唇,身子不由朝沈氏挪了两步,沈氏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小手,皱着眉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才跨了进去。

春晓被吓得魂飞魄散,一边哭嚷一边用力磕头,“太太,姑娘饶命啊!奴婢真不知道那香气,香气”嚷着嚷着陡然身子就僵住了,猛地抬起头,“奴婢记起来了!定然是那粉末!”

说出这番话时,她如怀揣兔般忐忑不安,那日芷蝶确实在书房中,但并未看见是谁与她说话,只模模糊糊听了些声响,至于事后随意询问两句是有的,打趣却是信嘴胡诌。不过,芷蝶与她同在书房共事,平日里还算亲近,想必芷蝶会偏帮自己说话的。

蔓萍ĠĠ头,“是。”

见沈氏不接话,一直没作声的韶姨娘终于逮到机会开口了,“太太,依我看这件事还是让秋纹出来同春晓对一对,到时真假立现。”

现在看来,沈氏是暗中做了安排,且已有了不小的收获,这才将春晓提出来。

事情拖得越久,无论对她还是对挽菊都不利,锦澜稳住思绪,毫不犹豫的说道:“当务之急还是先寻到挽菊。”

锦澜靠在椅背上静静的看着,并不接话,倒是一旁的唐嬷嬷沉着声反问道:“窦嫂子说的什么话?姑娘是让你回家,又不是要害你,怎就喊起了饶命?”

文竹见唐嬷嬷面色不虞,赶紧解释道:“方才针线房的雪雁来找碧荷姐姐,像是为了给姑娘做秋衣的事,碧荷姐姐怕走开后万一姑娘回来了没人伺候,便让我守在屋里。沐兰在厨下,说是要煮些银耳莲子羹给姑娘消暑。”

韶姨娘和叶锦薇自然也是相继离开。

宁姨娘抬起头看了沈氏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去,呐呐道:“太太也没变。”

“母亲。”锦澜一愣,她原以为沈氏不知情,正犹豫着该怎么开口,不料沈氏倒是一清二楚。只是沈氏尚在病中,为免她劳神,锦澜便劝道:“兴许是个意外,母亲无需多想,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韶姨娘满意的Ġ了Ġ头,不再多说。她动了动身体,选了个舒适的位置便闭上眼假寐。没想到一合上眼,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锦澜那张语笑吟吟的脸,好不容易才熄下去的怒火腾地一下又冒上来,“方才你想说什么来着。”

叶霖并不答话,依旧闭目养神。

见锦澜开口,春晓心里猛地一喜,以为有了开脱的希望,便忙接话:“姑娘明鉴,奴婢不过才进了屋,还未来得及和太太回话,太太就昏倒了。府里上下都知道,太太身子一直不好,最近天气又炎热,说不定是中了暑气”

碧荷等锦澜歇下,正屋里熄了灯才回来,见挽菊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也就没上前帮手,转身倒了杯茶给挽菊,“歇一会儿再收拾吧,瞧你这头大汗。”

“上个月我邀妹妹到荷Ŏ塘边玩,不想妹妹见塘边有支粉荷开得正艳,便偏要去摘。说来也是我不好,一时没拦住妹妹,害得你不小心跌入塘中,险些就”叶锦薇双眸浮起一层薄薄的雾气,“虽说妹妹恼我是应该的,但父亲已经罚了我,姨娘也时时训斥,还望妹妹能消消气,原谅我吧!”说罢便拽住锦澜的衣袖,一副可怜兮兮的摸样。

水榭轩里的丫鬟婆子们对锦澜突如其来的举动已经见怪不怪,甚至还暗暗掌握了时间。这不,她刚踏上青石台阶,原本坐在回廊下打络子的秋纹便眼尖瞧见了,忙起身挑起帘子,笑着朝里头通传道:“二姑娘来了。”

锦澜带着挽菊回到澜园时,在门口张望的沐兰迎了过来。

锦澜的话如同当众打脸,响亮的一巴掌让韶姨娘妆Ġ精致的脸蛋儿微微扭曲,时红时白时青,如同开了染坊似的,十分精彩。但她到底是有心计的人,硬生生将这口气给咽了下去。

“惠秀,去将那件杏色牡丹裙取来给姑娘换上。”沈氏轻柔地替锦澜敷上冷帕子,头也不抬的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