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个人，不会是他燕镐。
她愈说愈激动，猛地一拍桌案，“除非我们做爹娘的是疯了，才会把姐儿嫁到那样的人家去做填房！”
说罢，奉上漱盂，毓珠掩帕吐出漱口茶水，用帕子轻轻擦拭唇角。
秦氏虽说的含蓄，她却明白得很，那年前任管事叶海回乡荣养，高荣必是担心父亲会把管事之位给王韬，遂背后进谗言、诬陷王韬夫妇。
下令的虽是二小姐，动手的却是齐王的人，齐王想不趟浑水都不成。二小姐有“年幼无知”作挡箭牌，那心怀怨恨的纪能还能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不成？
“先不说买东西付账，是走哪儿都不会变的道理，你说你是宫里的太监，我就信你了吗？我怎知你不是出来招摇撞骗的，以前山东还有个农民自称是皇子呢。”毓珠表情认真地说。
毓珠黛眉一扬，“妈妈每日都会去看太太，今个儿您记得打听一下，去年年底太太可曾丢过什么东西。”
绿芜却着急地给毓珠使了个眼色。
话说完，余大太太的嚎哭声就传了出来，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刺耳：“老太太，芳哥儿一早就说了，是有人故意设局诱他，您这样重罚芳哥儿，岂不是正中了那幕后小人的意？
他并没有急着探究。
卢景洪被揭错处，不免有些心虚，语气也放缓了许多，“你别和我吵，我也是为了这个家，你说那些有的没的作甚？”
简单一句，自称“我”而非“本王”，似熟人间打招呼一样。
殷四小姐下意识地看向毓珠。
他尚未反应过来，只听一声尖叫划破寂静的芭蕉坞，惊起一数只觅食的鸟雀。
轻黄缀雪，冻莓含霜，与香气幽微的红梅相较，黄灿灿的腊梅香气浓郁，缠缠绕绕。三分的冷傲，七分的活泼，见者无不心动，欲上前一亲芳泽，陶醉在花香里。
毓珠小饮一口茶，接话道：“甄家是真正的书香门第，自然不会用婚事来为家族牟取前程。殷家虽然式微，但殷家家风传承百年，殷家女子的教养也是极好的，想必甄太太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今日可真是喜事连连。
他十分清楚，父亲不在乎银子，就算是要父亲出资一万两，父亲的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她记得，赵礽就是在太子身亡后，接替了太子征南元帅的头衔，率领大军对叛军继续穷追猛打，最终大获全胜，俘虏了对方两万余人，并全权主持战后议和，为朝廷争取到了最大的利益。
她语气微怒，“这算什么事，合着朝廷真穷的揭不开锅了，竟然跑来敲诈咱们家？”
莹珠点点头，“说来也巧了，合该余六小姐倒霉，正好被二伯母撞见了，其中一只棋罐还险些砸到了二伯母的脚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夫人太太心里，不平静了。
虽然她与余大太太相识多年，两家儿女的婚事也一早定下了，但毕竟关系到女儿一生的幸福，她和老爷是不会草率行事的。
余六小姐正等得不耐烦，见莹珠神采飞扬地回来，哂笑道：“哟，瞧妹妹的神色，好像准备扳回一局了？”
赵婉宁不禁点头微笑。
倒是那二姑娘毓姐儿，幼时听说较为顽劣，对继母也不甚孝顺，然真的见着面了，才发现流言不实。行止端惠，眉目沉静，问则答话，不多说一句，不乱瞅一眼，端的是好礼仪。
长姐死后仅半年，自诩为清流的余家便迫不及待地将蔡六小姐迎进了门，长姐的两个女儿也被丢去了田庄，交给了在田庄养老的一些余家老妈子抚养。
大太太徐氏和四太太闵氏一早来了，正帮卢老太太挑选头面首饰，二太太燕氏和三太太魏氏带着一众丫鬟媳妇，忙着一一检查宴会是否有安排遗漏之处。
毓珠冷眼瞧着。
听到最后一句话，卢老太太渐渐绽开笑意，低头慈爱地抚摸毓珠的肩膀，“毓姐儿说得好，我老婆子活了半辈子，都不如毓姐儿有见识。”
因附和道：“妹妹所言甚是，常言道无规矩不成方圆，何况是咱们这样的家庭。”
碧云端来了安胎药，乌黑的药汁，泛着一缕缕苦味，徐氏皱着眉喝了一口。
如今连余家也攀上了蔡家，一心想为儿女谋个好亲事的魏氏怎能不着急。
燕氏不觉好笑，“毓姐儿年后才十二，又是我们家嫡长女，品貌更是没得说，她的亲事肯定得慎重。而且，这是大哥大嫂操心的事，你这个做叔叔的，怎么比人家当父母的还急？”
燕氏下午就去了大房，见大哥这位继室性情如外表一样柔弱，颇有几分意外。不过她也因此放下了心，之前曾担忧毓珠会受徐氏的气，现在倒是怕毓珠性子太强，见不惯徐氏病西施的做派。
燕氏正恼丈夫言辞过激，听得魏氏这样说，忙打圆场道：“三弟妹一人操持卢家庶务，为卢家尽心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她看了眼卢景源，叹气道：“他们老爷们儿哪里晓得家事难理，这要管住奴才们的嘴，真真是比登天还难。”
莹珠酸溜溜地说：“祖母，您竟然记得二伯父一家喜欢喝什么茶。”
五小姐云珠今年十岁，由姜姨娘所出，脸圆似银盘，嘴巴却十分小巧，眼睛里写满了委屈和惊惶。
毓珠向廖妈妈递了眼色，廖妈妈忙跟了上去。
毓珠沉吟道：“我若没记错，这是君山银针，不过此茶性寒，可别叫太太多饮。”
她不信三叔是临时起意，临时起意的人下手不可能那般利落、干脆、狠毒。
“毓姐儿！”
凉凉的湖水灌入口鼻，呛得毓珠生不如死，身子越动越下沉。朦胧慌乱的视线中，突然多出了几个人影，耳旁闹哄哄一片……
她何尝不像田地里的庄稼。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老天连她这样只想平安度日的人也要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