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霍金钱一向是她擅长的,为了向尹光年这个穷人表达来自于富人阶级的善意,她一口气买了三件不同品牌的春季新款衬衫,然后开着她的玛莎拉蒂跑车,按照父亲给的地址,亲自登门拜访。

电梯里她身后的两个白领小姐也在偷偷打量她,她的valention粉色裙子,手上的birk包,还有脚上的christianloubout高跟鞋,甚至美丽而冷漠的侧脸,无不述说着几个字:本小姐有钱,很有钱。

安娜神清气爽,每日忙得充实,渐渐散发出这个年龄女孩该有的自信的美。对面楼的梁暖却是冰火两重天,工作毫无进展,投的简历石沉大海,每天还要忙于在客人中周旋,偶尔还要碰上一些难缠的顾客,一闲下来她就唉声叹气,哀叹自己这富家千金从天上跌入泥泞里,奋力爬却爬不起来,过去的生活更是如同在天梯之上,她想回去,却找不到路。

父亲要求她亲自为尹光年挑选一件新衬衫送过去,并且要求她想办法与他共进晚餐,他已经订好了香格里拉西餐厅的位置,如果办不到,就停掉她所有的卡。

梁暖在心里把“尹光年”这个人与“穷光蛋”画上了等号,强烈的优越感让她蔑视这幢楼里进进出出的白领。

也许他很快就会后悔。

“一群像蚂蚁一样可怜的打工仔,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穷人,连空气里都是穷酸味。”她用挑剔的眼神扫了一圈四周,甚至开始嫌弃写字楼的空气。

“是吗?”尹光年回头怪异地打量了她一眼,说:“为了表达感谢,我真诚邀请梁小姐到我公司工作,明天就去上班,怎么样?”

“也是。”尹光年摸了摸鼻子,悠闲地单手靠在墙上浅笑,“大学以前我一直想做个医生的,我长得不赖,穿上白大褂应该会把整间医院的小护士都迷的神魂颠倒吧?”

“让你们搬进来,确实只是因为你。”他开口了,梁暖预感到接下来他有重要的话要讲,因此听得格外认真。

十五很听话,追着他的车跑了很远,直到他的车消失不见,它才慢悠悠地踱步回来,果然也没有再刁难家里的新房客,躺在花园的草地上悠闲地晒太阳,这狗不笨,时不时会转头看两眼客厅的动静,看起来对初来乍到的他们依然很防备。

梁暖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迎了上去:“这是怎么了?威廉哥被那个小偷打了吗?小偷呢?”

从小在蜜罐里泡大的梁暖哪想过这辈子自己会有如此不体面的一天,像个流浪汉一样随便找个地方就能躺一晚,别人的每一眼都如一把刀,凌迟着她已经所剩不多的尊严。

“不了,你们去吧,我就不跟你们一道了。”

傻傻的安娜却比她更痴情!

梁暖正懒洋洋刷牙呢,回头一看那手帕,满脸嫌恶地转过头去,含糊地“嗯”了一声。

尹光年确定伤口没有玻璃渣子,伤口处的血迹也干涸了,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把伤口扎了一圈,站起来说:“血已经止了,先忍忍吧,待会去医院处理下。”

剑拔弩张之际,一道声音插了进来:“你当然不姓张,你跟爷爷姓孙,你个欺负女人的龟孙子!”

钱卓青打量身边这个异常沉默的女孩子,一场突如其来的家庭变故让她成熟了不少,往日的任性张扬已经消失不见,气质沉静了不少,人看起来也瘦了,想来这段时间吃了苦头,不过对于温室里的花朵来说,多经历些磨难也不是坏事,出事后老板特地命令他不要插手帮她,想来也是想锻炼她,毕竟他已经不能庇护她太久。

“离家出走了?”徐威廉抬眼问她。

三人这下慌了神,徐威廉已经准备撞门了,这时大门那边传来急乱的敲门声,大权忙跑去开门。

这应该是梁暖今晚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安娜耸了耸肩,大权的德性没有比她更了解,很容易得罪人,也很容易跟人搞好关系,只要他愿意,他那张三寸不烂之舌能把活人说死死人说活。

安娜见两个傻瓜室友又开始发疯,觉得很丢人,忙出来打圆场:“梁小姐让你见笑了,我这两个朋友一直是这样的啦,时间长了你就习惯了,除了有点幼稚外,他们人都很好的。你等着,我去收拾他们,在客人面前还这么没规矩,真是反了他们了!”

“为,为什么啊?”安娜可怜兮兮的问,随时会晕厥过去的样子。

“尹光年你这个混蛋,我死给你看,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她出现在纪左面前,接受他的怜悯。

但场景一旦变成了监狱,就意味着结局无法挽回。

梁起风戴着老花眼对着那张纸上的那个名字看了很久,表情晦暗不明,看着看着竟然笑了。

梁暖这个无业游民依旧过着白天睡觉逛街挥金如土,晚上在pub跳舞到半夜的糜烂生活,满心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在这样纸醉金迷的生活中度过。

秘书小姐也是愕然了一下,然后用有些抱歉的语气说:“很抱歉,梁小姐,我们老板工作时间是从不见客的。”

这姑娘倒是挺沉得住气,尹光年心想着,嘴上说:“我非常理解。”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尹光年面对行业内地位最高的前辈,他的态度始终是不卑不亢,既没有因为谈话对象地位高崇而阿谀谄媚,也没有因为前辈的夸奖而摆出高傲姿态,梁起风暗自观察着这个年轻人的一言一行,眼里流露出赞赏。

面对年轻人过分热情的攀谈,他只时不时敷衍地点个头,其实仔细看就能发现,他有些心不在焉。

梁暖满肚子怒火瞬间找到了出口。

当她拨通电话的同时,门内的电话铃声也响了起来,耳边传来男人一声低沉还透着点漫不经心的“喂”。

梁暖当众发飙:“尹光年你好样的,闭门羹让我吃了一个又一个,要不是老头子一定要我来,你以为我乐意大老远给你送衬衫?”

电话那头的男人默了一下,反问:“你,哪位?”

电话里传来一串敲打键盘的声音,显然他正在一心二用,梁暖压抑着心头窜起的怒火说:“我是梁暖,还记得吗?梁起风的女儿。我在你办公室门口,你的好秘书把我挡在门外,我就好奇了,像你这样的皮包公司,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尹光年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很讨厌,你的下属也是我见过最没礼貌的!”

她语气恶劣,话音刚落,那个一直埋首工作的小个子男人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噗”一声就笑了出来,立刻招来了梁暖的一个白眼。

“喂,你笑什么笑?!难道我说错了吗?”她大声叫嚣着。

一直紧闭的门猛然打开,尹光年出现在门边,小秘书见老板出来了,战战兢兢地想要解释:“老板,这位小姐……”

“你做你的事吧。”尹光年没有斥责她的意思,见员工们都放下工作盯着这边的动静,只好把聒噪的来访者喊进来:“进来吧,给你一分钟。”

然后他又转身消失在门口。

“下次再敢拦我你就等着被炒吧。”梁暖朝小秘书叫嚣,犹如斗胜了的母鸡,拿起自己带来的几个袋子,进了办公室。

尹光年的办公室没什么特别的,唯一跟别人不同的是他桌上摆着三台电脑,桌上摆着很多看不懂的报表图表,图表被他圈圈画画,简直是鬼画符。

他看起来很忙,梁暖进门的时候他又接到了一个电话,梁暖只好胡乱张望,到最后,乌溜溜的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了眼前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身上。

她是挑剔的处女座,有高于一般人的审美,她用苛刻的眼光自上而下打量他的衣着,中规中矩看不清牌子的白衬衫,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脚上的破鞋子好像穿了有些年头了,乍眼看过去,哪里看得出一点有钱老板该有的气质,分明就是大学刚毕业还一无所有的穷小子。

这个男人除了年轻,还有一张还算赏心悦目的脸,就真的没有可取之处了,她在心里做下了判断。

尹光年挂了电话,终于注意到她:“你,有事?”

梁暖晃了晃手里的几个袋子,带着几分炫耀的意味:“你面子太大,我老爸居然要我给你赔礼道歉,喏,看好了啊,毁了一件,我可是买了三件赔罪,这可都是最顶尖的牌子,burberry,ai,每一件都能去掉你那一身熏死人的穷酸味。”

被讽刺的尹光年也不生气,看了一眼袋子里价值不菲的衬衫,居然笑了:“穷酸味是刻在骨子里渗透在血液里的,哪是几件奢侈品就能遮掩掉的。”

“这两件太了,不适合我。”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随意地翻看袋子里的衫,“不过我出门应酬也就那么一套衣服,那这件我就不客气地留下了。”

他还是选择了那件白色的gui衬衫。

梁暖见他毫不掩饰自己经济上的穷困,大小姐心里难得的产生了一种叫做“怜悯”的情绪,低头瞄了一眼他破旧不堪的鞋子说:“早知道帮你买双鞋了,我最见不得别人穿破鞋子了,只能穿破鞋子的人生,还叫什么人生啊。”

尹光年转过头来,看着她不谙世故的脸,见她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就收起了乖张个性,转而同情心泛滥,一个小细节就流露出还算善良的本性,他暗想着,梁起风一生都在和这世界上最凶恶最无情的人较量,将他的小公主保护得滴水不漏,把女儿教的对这世界毫无戒心,这样天真不通晓世事的个性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也许他很快就会后悔。

下一秒他就意识到自己有点庸人自扰,这关他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