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倒是怀疑,不过见了你以后,我却忽然想起来,你若做局,恐怕不会直接把自己放入局中。”楚留香跟着收回黑子,“我与你第二次见面,曾下了五天五夜的棋,却未分出胜负。你也不肯认和。”

花满楼笑了,很是高兴的样子,“我已经记住你们的脚步声了呢。”

小乞丐只是摇头,最后带着楚留香去见了长老。待他回来时,脸色不复轻松。

玉笙低头,正对上一双无甚神采的眼睛。

“楚留香不会碰有夫之妇。”出于朋友道义,姬冰雁替楚留香辩解了一句。

但在他收到长孙红的求助信只身入沙漠以后……人就在身边,何必劳他人动手?不过,他也不需要额外做什么,上官音只要看到他就怕得要命,表情精彩的足以取悦无花。

在求索了半个月之后,无花收到了长孙红的来信。看罢,他拿着信找上了玉笙。

“没办法,市面上的酒很少有让人满意的,也只能自力更生了。”玉笙把这当成是一种生活情趣,私下爱好。

上官音的脸色变得苍白,额角的冷汗顺着她圆润的脸颊滑落。她顾不得伸手擦拭,只是看着无花,眼中有着不容错辨的伤心,和恐惧。

伴冰把手里的瓷瓶还回,“已经按老爷的吩咐做了。”

单凭武功,无花对付不了上官音,更不是石观音的对手。那么,如果遇上连石观音都怕的水母阴姬……无花果断看向玉笙,“不知公子有何想法?”

楚留香从来不是一个普通人,若是旁人,此刻恐怕已经回忆起曾经下在酒水里的天一神水了。可楚留香只是回了无花一个微笑,毫不犹豫的喝掉了。

“上次得玉兄援手,不胜感激。”楚留香开口道,“这一次我和老胡来,却有另一事相告。”

上官音被捏住脸颊,可怜巴巴的看着三个姐姐。

柳无眉咬着下唇,“不是,我们是在沙漠中遇到的。我当时根本不认识她,她却一眼就认出了我,认出了拥翠山庄的少夫人就是石观音座下弟子无忆。”

“好吧,的确有点事。”玉笙若无其事的摸了摸鼻子,再三强调道,“不过不是我的事,你听说过画眉鸟吗?”

“会不会他就是那个画眉鸟?”玉笙问,“杀手接任务拿赏金,干什么都不稀奇。”

“大哥!大哥!姬大哥!”玉笙花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姬冰雁安抚下来,把人按在椅子上,亲自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镇定,镇定,我没被他骗,他也害不到我。”

“你可别让我做赔本生意,我今年赔的已经够多了。”想了想,玉笙又补充了一句,“应该不会,和尚向来会哄人,坑蒙拐骗做起来特别顺手。”

无花的衣着看起来朴素之极,可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白色僧衣是冰蚕丝织成的布料裁剪而成,这一身说不上价值万金,也不是千金能顶上的;手上的串珠是由凤眼菩提子穿成,每个菩提子大小相若,包裹着莹润的包浆,不用多想就知道曾经被多少得道高僧经手而过;除此之外,他身上那若有若无的纯正檀香味道反而不算什么了。

玉笙没有辜负金伴花的期望,他回了一封信,虽然没有直接谴责楚留香,但和金伴花讨论了一下密室机关的设置。在信的结尾还问金伴花要不要重新请人再雕白玉美人,他这里恰好刚得了一块羊脂美玉。

“喂,前面的可是玉兄弟!”胡铁花却管不了这么多,确定了没有危险之后,对水的渴望压倒了一切,当下运起轻功,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我说他是我的孩子,却不止因为这一点。”楚留香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不必说他以后一定会和我一样英俊潇洒,只几句交谈,我就知道他也是和我一样聪明绝顶,身处劣势依旧能冷静的周旋,虽然有些稚嫩,但也比一些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人强多了。”

“几句话功夫,你就猜出这么多?”胡铁花很不服气,小花明明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怎么被这么一说,活生生的成为了老臭虫二号?

楚留香无奈的看了一眼胡铁花,“你该知道的,像我这样的人,寻遍天上地下也找不出第二个。可既然出现了第二个,除了那是我儿子,还有别的可能吗?”

胡铁花震惊了。为什么每次他觉得老臭虫已经足够无耻了的时候,老臭虫总是能再次刷新自己的下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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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担心,如果你不想离开,就没人能带走你。”留在屋内的玉笙安慰着花满楼。

“玉叔叔……”花满楼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楚香帅并不是我的父亲。”

“我知道。”玉笙对此毫不怀疑。

花满楼微微仰起了头,对玉笙的干脆有些意外。不说别人,姬叔叔和胡叔叔是楚留香的好友,对他再熟悉不过,连他们都认定了,没想到在玉叔叔这里居然得到了一个不同的答案。

“你们之间没有父子相。”玉笙的语气在漫不经心中带着一份笃定。“去江南的人还没有回来,能否找到你的家人还未可知。在这之前,你就安心的在府里住着,如果你不想,谁也带不走你。”玉笙再一次的保证着。

花满楼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本来就不高的情绪更是低落了下来。家人,大概是找不到了吧?

花满楼的预感没有错,这世上再无花家堡,更别说花家别院毓秀山庄了。他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可真正知道时,还是忍不住茫然。说到底,他今年也不过七岁,之前遭逢大变,孤身伶仃,因着家中教导一直都是冷静自若荣辱不惊的样子。此时尘埃落定,深压在心底的不安害怕和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他又病倒了。

楚留香对此的理解是,这孩子终于认识到自己之前的生活中充满了虚假的谎言,一时承受不住,此时正需要自己作为长辈——准确的说是作为父亲进行人生指导。

“你想起孩子娘是谁了吗?”胡铁花大咧咧的插刀。

“毫无头绪。”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发现自己最近一段时间似乎一直在苦笑,“这件事比我之前遇到的任何一件事都要棘手,更加的扑朔迷离。所有可能的线索都被证明是假的,完全没有着手的方向。”

“如此就好。”胡铁花嘲笑道,“看你还敢不敢说自己聪明绝顶,是大庆第一聪明人。”

“后一句是你自作主张加上的。”楚留香提醒道,然后脑中灵光一闪,“我居然忘了!”

“忘了什么?”

“我只想去找那孩子的娘,却忘了有一种手段可以直接证明我是他爹。”楚留香从死胡同里钻了出来。

“什么手段?”胡铁花问道。

“滴血验亲!”

楚留香想出这个主意的时候并没有避讳旁人,无花很快的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总算想到这一点了。无花莫名的觉得有些欣慰,如果楚留香继续磨蹭两天,自己就该被玉笙赶回沙漠了。而现在,他可以轻易的断了楚留香的念头,把花满楼名正言顺的归到府下。

只有血亲之间的血液才可以相融,可在某些江湖手段的干扰下,这种测试也变得不确定起来。既然有手段能让两个不相干的人的血融在一起,那么他大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毕竟,花满楼也许是楚留香后人这件事,目前只有自己知道。万一两个人的血真的融了,难免玉笙失落之下折腾起来,而他一旦折腾,受罪的有九成可能就是自己。

为了老板的心情愉悦,为了自己少被找麻烦,为了不让一颗好苗子落入楚留香的歪手里,无花大师开始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不就是让两滴血不管有没有血亲关系都不相融吗?简单!

可惜,无花忘了一件事。

楚留香天生就是克他的。

作为见证,无花眼睁睁的看着那两滴应该互不搭理的血滴慢慢靠近,最后融为一体。下意识的看向楚留香,入目的就是略带得意的笑容。那一刻,无花知道,自己的算计又被看穿了。

自己怎么忘了,作为一个贼,一个很有名气还没被弄死的贼,众目睽睽之下偷天换日是他的本职工作啊!

怎么办,又想弄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