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看，我们是不是可以带着家里这头魔兽先离开了？”表情还是一派淡然，不过，短须男子的语气似乎又客气了一些。
饲养员直接放进来一盆肉，不是肉糜，而直接是肉块！
陈生他们平时所接触到的魔物大部分是他们之前捕捉到的那种，体型类似小型动物，就像体型巨大的软体动物，只要使用抓捕器抓住了就很好处理，他们偶尔也听闻过高级魔物的可怕事迹，然而从未亲眼看到过，如今陈生冷不防摸出了一头看起来就如此可怕的玩意儿，所有人都吓坏了。
看到他的笑容，小魔物更警醒了。
不止这一头魔物，黑暗中，其他正在抢食的魔物和它一样，都是忽然停止了原本正在进行的动作，然后下一秒，就死了。
王小川还是第一次见到那样的继欢。
黑蛋不会剥鸡蛋哟！
为首的人垂眼看了一眼地上狼狈的羊角怪兽，视线在怪物身上灰白色的鳞片以及口中好几颗断齿上停留的格外长了些，半晌发话到：
一边走，继欢一边排着计划表：现在开始加倍努力读书，考上好学校，打工的事情要准备暂时停止了，拿到这个月的工资，就要和王明晴她们说一声自己不干了，对了，也要和阿瑾说一声……
继欢：……
他是那样高大，长相是那样凶恶，然而此时，却在小心翼翼的洗着枕巾袜子，哦！还有一件绿色的小肚兜。
“我同事说的啊，说你坐在那儿不上车，然后第二个同事也这么说，他们就让我如果看到你还在那儿，一定把你拉上来。”司机大叔说着，他的语气并不庄重，不过继欢却从他的话中听到了关心。
“这个人是你。”指着作业本上一团巫术娃娃般的黑影，阿瑾道。
不过数学老师到底没忘记继欢之前的大胆行为，留了一道难度相当大的数学题作为继欢的额外作业，他老人家这才施施然离开。
注意到继欢回来之后，这对曾祖孙的脸上几乎同时出现了求救的表情。
在那些女孩子还在捡着距离离房屋很远地方的垃圾时，继欢已经登堂入室，擦到了室内的木地板。
这地方的人很奇怪，居然不发清洁工具的，幸好他非常有先见之明的带了一套，否则现在他要找谁要去？
每一个庭院都有水，这个园子看来是依水而建的。顺着蜿蜿蜒蜒的水流，继欢他们走过了好几道矮门，这个地方比他想象中大得多，眼瞅着越走越深了，继欢却没见过几栋房子，至多远远瞥见过几个屋檐，非常复古的那种，掩映在层层树木之间，继欢根本没有机会走近。
原本空着的房间全都住满了人，继欢在这里打工大半年了，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见。
“成了。”食指点点王小川的肩膀，继欢示意他照照镜子。
然后黑蛋就笑得更欢了。
外面下雨了？屋子在漏水？——这是继欢脑子里的第二个念头，然而很快的，他发现还是不对！
继欢家从小就是很安静的，安静到周围人家经常意识不到这里还有一户邻居。
“……我阿爷天天都在那边烫脚，你要是不想泡我阿爷的洗脚水，就别泡这里的……”
王小川拿着水桶走在前面，继欢则拎着拖把默默跟在他后面。他们两个人刚擦完一层楼的温泉浴池，如今这是要去清理室外池。
大概是感觉黑蛋平时的反应太少了，继欢开始致力于挖掘黑蛋身上的痒痒肉，黑蛋被他折腾久了，便又多出来一个反射反应：那就是一见到继欢就笑。
不知不觉中，继欢伸出了自己没有被拉住的右手，鬼使神差地，他的右手五指忽然张开，食指和中指微微在半空中一转，竟是完全复制了对方那个动作。
不过继欢印象里自己和姐姐似乎是真的玩过这种游戏的，负责抓鬼的人唱完歌就去抓躲藏的人，姐姐特别擅长“抓鬼”，无论是躲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她总有办法把那个人找到。反而是继欢特别不擅长抓鬼，经常抓到最后一个人都没抓到，最后还得让姐姐把他找出来领回家的……
王小川的手此时正放在被子外面，少年原本瘦削的手背上多了不少针孔的痕迹，手背都比平时高了一层。
继欢反射性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底：当然，那里除了自己的影子以外，什么也没有。
第二天继欢就准时和王小川上工了。
“下一针是乙肝疫苗的第二针，到时候我提前给你打电话啊！”和继欢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王小川这才依依不舍的和继欢告别了。
继欢的样子长得有点凶，又太冷漠了些，从小到大就没有孩子亲近他，甚至还有小孩子看到他吓哭的经历，不过黑蛋却明显没有被他的外表吓到。
继欢愣住了。
确认襁褓内的小婴儿已经彻底被围巾拴得无法动弹了，继欢将襁褓放入了爷爷怀里，从椅背上拾起爷爷的围裙，他摞起袖子走进了后厨。
“某种程度死了也好，早晚也是死。”另一名男子摇了摇头：“不过也好，至此，名单上所有的魔胎都死掉了。”
继欢敏感的感到那个东西向下走了。
继欢心里瞬间一片空白，什么也顾不上了，他连鞋都来不及穿，迅速的奔向了隔壁的病房。
“……中途车子右侧后轮的车胎爆胎了，车子整个失控，冲过防护栏，从大约30公尺高的地方翻落了下去……”
继欢仔细点了点钱，半晌抬起头：“多了三百。”
说来也怪，其他像继欢这样年纪的少年人，每天想的大概都是自己，城里又出了什么新玩意，哪个牌子的鞋子设计超酷……确定好这些，就可以朝父母磨零花钱购买新装备了，继欢却不同，他喜欢观察老年人用品。走在路上也习惯性盯着其他老人家瞅，如今老头装的流行趋势是什么，哪个牌子的拐杖用起来又轻又好……他甚至还偷偷摸摸去比较过轮椅和老年人纸尿布。
“……你这孩子……”老人家唠叨了一句，终究还是抱着继欢的书包回到屋里去了。
继欢呆住了。
大颗大颗的水珠忽然从天空坠落，继欢呆呆抬起头来，只见身后的羊角魔物的双颊上不知何时滑过了两道长长的水痕。
浑浊的，是老魔物的眼泪。
“阿爷，你怎么……哭了？”反射性的，继欢轻轻摸上了羊角魔物的胳膊：“阿爷，你眼睛不好，不能流泪啊……”
提醒阿爷注意身体，已经成了一种本能，无时无刻不印在继欢心里。哪怕阿爷忽然变成魔物，哪怕刚刚有人告诉他，阿爷是吃了他父母的魔物……
“不相信吗？你要不要看看当年的档案？我这里还有照片，你快十八岁了吧？十八岁就是成年人了，看看这些东西应该也不至于把你吓出毛病来吧？”杨姓男子说着，又往前走了几步，像是要将手中的纸张递到继欢手中。
就在这时候，继欢感觉自己掌下的冰冷身子忽然颤了颤。
“不可能，不可能是我阿爷……”紧紧抓着老魔物的胳膊，继欢还要说什么，却——
更多的眼泪从他头顶滚落，然后就滚不出了。
太久没有进食喝水，老魔物并没有太多眼泪可以流。
高大的身子轰然倒地，下一秒，羊角魔物竟是跪在了继欢面前。
卑微的跪在瘦削的少年身前，一声破碎的嘶吼从羊角魔物胸腔里发出。
魔物的嘶鸣，传到人类耳中明明是毫无意义的刺耳声响，然而，继欢却莫名其妙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
怎么会耳熟呢？
明明，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阿爷身为魔物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