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眼没辙抱着黑蛋摇啊摇的阿爷,继欢做了一个平时他很少会做的举动:

继欢这两天在家的时候也一天打扫房间两次,连爷爷都奇怪他怎么变得更爱干净了,继欢嘴上对爷爷说是为了预防病气,不过其实却是在确认能不能再扫出那种黑色粉末,不止房间内,就连打扫猪圈的时候他都格外在意,不过这两天他并没有在家发现那种黑色粉末。

心里想着,他大步走出了王小川所在的医院。

不知道是不是每天哭的太用力的缘故,黑蛋的饭量也变大了,之前每次60毫升的奶粉他要喝七次,如今则要喝十一次,在吃东西上面继欢没有限制他,只要他饿了就给他吃的,不过这样一来,黑蛋每个月的奶粉量比原来又多了不少。

王小川是真的这么想的,不止他,他猜其他同学也是这么想的。搞不好老师也这么想,所以上课的时候几乎没有老师敢叫继欢起来回答问题,继欢逃课也不会有老师敢说他。

好吧,这是某次继欢以为他在微笑,忽然觉得这小家伙还挺可爱的,难得递出一个玩具想要逗逗他,结果……布偶的整个头被他咬住了。

继欢的嘴巴抿了抿。

任何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孩子不对头,继欢自然也知道,可是一想到这是姐姐托付给自己的孩子,一想到这是姐姐留下来的孩子,继欢——

报纸上的新闻永远是社会管理者“想要被民众知道”的事情,既然有“想要被知道的事情”,那么与之相反,自然有“不想要被知晓的事实”。

就在这个时候,就在继欢将左手放在姐姐腹部上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手掌被猛地顶了一下!

食指竖在嘴中央代表“噤声”,食指所指的对象代表“需要携带的标的”,而最后食指所指的方向则是“逃离的方向”!

“接下来应该走建设南路,你怎么往中山路拐了?”就在司机决定向右打方向牌的时候,继欢冷冰冰的声音从后座响起了。

不过少年虽然能打,在修车行做事的时候却是非常低调而老实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活计再重也不嫌累,也没要求过涨工资,偶尔修车行老板骂他一两句也不会嘴,久而久之,修车行老板早就忘了这家伙打架时的狠样子了。

老头子刚咬了一口就惊讶的睁大了双眼:“这……这……简直和你妈妈腌得一模一样!”

瞟了一眼车牌,嘴角抿了抿,可怜的书包再次被主人扔到一边,继欢随即站在椅子上清理起站牌上的广告来。

似曾相识的情景。

继欢想起了姐姐,然后又想起了黑蛋,想起了爷爷昨夜哼唱的童谣,想起了王小川兴奋的说他将来要当医生,想起他老想拉自己泡温泉,想起了……无数记忆片段交织在一起,继欢的脑中忽然浮现出了王小川住院的那一夜,在他最后一次健康的站在自己身边时,有一列车队从两人身前开过去了。

一只苍白的手从其中一辆车摇开的车窗里探了出来,轻轻摆了一摆,仿佛扔了什么东西出去了——

说来也怪,那只手的整个动作不超过三秒,他们的距离也不是很近,可是那只手的动作居然如此鲜明的印在了继欢的脑海里,怎么也忘不了。

不知不觉中,继欢伸出了自己没有被拉住的右手,鬼使神差地,他的右手五指忽然张开,食指和中指微微在半空中一转,竟是完全复制了对方那个动作。

然后,继欢伸出右手抓向了王小川拉着自己的手——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继欢看到了此刻被自己抓住的手根本不是王小川的,而是一只灰褐色的、无比丑陋的手!

顺着那只手望过去,继欢看到了一团灰雾后的怪物,那只怪物紧紧的蜷缩在王小川身上,一只手抓着王小川的手抓住自己,而另一只手则死死搂着王小川的脖子,对方用力太大,王小川已经完全无法呼吸了!

继欢对上了那只怪物的双眼。

那只怪物也明显意识到自己被注意到了,在灰雾中张开了一张巨大的口,继欢听到了怪物凄厉的咆哮声,继欢甚至可以看清那只怪物的喉咙乃是一片黑洞了……

那一刻,继欢应该是害怕的,作为一个人类,任何人看到那一幕都应该害怕的。

然而继欢却诡异的非常镇定。

抓着那只可怕的灰色爪子,继欢一边注视着那只可怕的怪物,一边用右手迅速完成了后续的动作。

那天那只苍白的手在不到三秒钟的时间内其实一共完成了三个动作:抓捕——禁锢——然后就是……

扔出去!

于是,继欢将那只怪物“扔出去”了。

当它被继欢扔出去的时候,病房里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凉风,在所有人都怔住、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继欢的眼珠慢慢在空中画了一个微型的抛物线,他看到一只巨大无比。足有两米多长的怪物嘶鸣着被掀离开了王小川的身体,呼啸着被抛向病房顶,然后被狠狠的扔出了窗户……

这是只有继欢看到的情景。

而外人眼中看到的情境则是王小川忽然松开了继欢的衣袖,然后继欢迅速的抓起那件衣服,打开窗户,将那件衣服扔了出去……

“不要开窗户——”其中一名护士刚刚要提醒继欢,却忽然被旁边心电监测仪的变化惊呆了:“快!快点继续抢救!病人的生命体征再次出现了!”

病房内又是一阵喧哗,而心电监测仪上原本的一道直线却慢慢再次有了波浪,所有人都紧张的围在了王小川的病床旁。

而继欢却仍然站在大开的窗户旁,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只怪物不甘心的嚎叫着,然后在半空中忽然炸开了,变成了一片黑色粉尘。

风一吹便四散开来了。

穿着薄薄的绒衣站在窗前,继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于是他把窗户重新关上了。

他站在病房内静静的看医生们对王小川做最后的收尾处理,等到他们离开的时候,病床上的王小川已经在平稳呼吸了,脸色仍然苍白,不过脸颊上却有微微一抹红润。

王小川的妈妈坐在病床前,紧紧抓着王小川的手,又哭又笑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

这一日之后,王小川的病居然好了,虽然身体仍然虚弱,可是一日一日见好了。

继欢再次带了一个冻梨过来看望王小川的时候,他的妈妈从旁边拎出来一个大袋子递给继欢。

“哎?”继欢愣了愣。

“快过年了,伯母给你买了新衣裳。”王小川的妈妈笑呵呵道。

继欢于是轻轻摸了摸鼻子。

不得不说,女人就是心细,爷爷虽然也疼继欢,不过他在穿着打扮上始终不算上心,继欢扔掉的那件外套是姐姐一年前送给他的,也是继欢衣柜里唯一一件符合他年龄的外套了,那件外套被扔了之后,继欢又穿回了校服外套。阿爷眼睛不好自然发现不了他少了外套的事,不想王小川的妈妈却注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