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冰,我……我难受。”方才在坐马车,君瑄便将身后的长剑解下,此刻她手里拿着剑,就不容易推开薛冰了。

陆小凤颇为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金九龄,转而想起了江湖上关于江轻霞的传闻——传说这个空门之内的道姑,在男女之事上是颇为无忌的。只是陆小凤没有想到,金九龄居然是江轻霞的情人。

千日谋算,竟因这小女孩看似不经意的举动而功亏一篑。金九龄当然很生气,即使是面对那样漂亮的女孩子,他还是生气。

不,或许那只是他的错觉。因为等他真正的端详君瑄的剑招的时候,陆小凤便发现,君瑄用的并非是绚丽夺目的天外飞仙。她的剑并不快,那样速度的剑,陆小凤十一二岁的时候都能使得出来——十七岁以前,他是用剑的!

花满楼回以微笑,道:“叶城主照顾了我花家的小姐十五载,若说道谢,也是我花家应当道谢才是。”

这样的两行小字,却让叶孤城的心中一沉。他此来中原,拜会花家是真的,却也并非是全部。重活一世,他占尽先机,自然也有了破局之法。

叶嬷嬷看见她脸色几变,也知道她心中所想。拍了拍崔嬷嬷的手,叶嬷嬷说道:“要说和咱们小姐般配的,谁还能越过城主去?何况师兄师妹结成夫妻的本就是寻常,他们可不就是天造地设的。”

同样目送着陆小凤离开,花满楼脸上的笑意倏忽便淡了下来。他一向君子端方,此刻脸上的凝重却竟然带出了几分生人莫近的气势。手中的折扇缓缓展开,又被他徐徐合拢,反复多次。

说着,苦瓜大师还为君瑄添了一碗白净糯软的米饭。

君瑄眉梢稍稍抖了一下。她的行事准则之中,只有能说的话和不能说的话,绝没有欺人的道理。如今被花老夫人问及身世,她稍稍思量片刻,终于还是如实说道:“瑄长于南海飞仙岛,自幼身侧只得师兄一人,并无缘得见父母。”

花满楼的话说者无心,君瑄也是听者无意,可是一旁的陆小凤却面色越发的古怪了起来。他张了张嘴,最终在确定白云城的人都走了之后,他才有些试探一般的对花满楼说道:“你们花家盼女儿,却没盼到拉着个小姑娘都会喜欢的地步吧?”

陆小凤一直在旁边看着,君瑄这一笑,当即就让他愣在了原地——小姑娘正是抽条的时刻,如今几个月未见,虽然个子并没有长,可是眉目却当真长开了许多。她板着脸的时候尚且不觉,她一笑起来,却仿佛在眼角眉梢挂上了温软的□□。

“你来了。”和叶孤城的声音不同,西门吹雪修的是无情的剑道,所以他的声音更冷、更加一点情感也无。

这一刻,陆小凤宁愿站在他面前的是西门吹雪——若是西门吹雪对他刺上一剑,他还能发梦一下西门会念在他们多年的交情对他手下留情。

独孤一鹤此次下山,只带了峨眉三英四秀之中的三英。一来峨眉需要有人镇守,她们四个女孩子虽然武功并不高,可是彼此守望扶持,料理峨眉派中事物应当无碍。二来此番前路未卜,独孤一鹤将这些孩子从小养大,待如亲子,也实在不忍心她们四个武功未成的女孩子涉险。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对于一个不满十五岁的小姑娘来说,能够做到如此都是很可怕的事情。思及此,霍天青不有浮现出了一抹庆幸,生平第一次,他对自己的选择感到了庆幸。毕竟和君煊这样的人共事,总被被她当做敌人来得好——霍天青有傲气,可是他更识时务。

可惜君瑄却没有明白叶孤城的这份忍耐和苦心。

胸前余血,西门吹雪却依然一笑了——求仁得仁,他闻道而死,又为何不笑?

这是叶孤城第一次为旁人出剑。

君瑄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霍天青方才挡住上官飞燕的暗器的举动其实就已经说明了一切。所以,君瑄对这个意料之中的结果只是点了点头。

接连遭受了两个人的侮辱,上官飞燕的身体开始微微的颤抖,眼泪也一下就落了下来。此刻她脖子上的还在流血的伤口,看起来当真非常可怜。

话还未落,他已经持了一根筷子向花满楼刺来。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房间里静的只能听见她额前发饰发出的细碎声响,出乎预料的,她居然很是认同霍天青的话:“有理。既然如此,那不妨在我救了你一命之后再说吧。”

君瑄瞪大了眼睛,很是不理解霍天青的逻辑。她看了一眼霍天青的腰侧,那里空无一物,并未佩剑。放下手中的杯盏,君瑄摇头道:“我不杀你。”

君瑄道心清净,对外物需求极少。只是不讲究吃穿不代表可以不吃不喝,纵然君瑄面若仙人,也到底需要吃喝的。所以此刻最让她为难的便是……她的干粮已经吃完了。

于是,便有了那以簪做剑的一招,便有了毙于她剑下的第一人。

——因为无垢,所以无挂无碍。虽然无锋无刃,却依然无坚不摧,无往不利。

“她便是天眷者?”叶孤城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怀中的孩子,一向平稳的呼吸也少见的多了几分急促。他的那一瞬间的眼神,让冲夷都觉得看不透。

纯阳宫一向饮食清淡,这便是叶孤城看着盘子里的红烧兔肉的时候略微呆愣的一下的原因——他以为,道士是方外之人,自然是不应当吃这些荤腥的。而之前,他也的确没有在纯阳宫的餐桌上看见肉类。茹素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是有些困难,可是叶孤城前世的时候就习惯了饮食洁净,所以入纯阳宫的两年,叶孤城便一直是茹素的。

身量不足的小小少年声音中仿佛掺进了纯阳的落雪,埋头前行的管家一个激灵,下意识的从身侧的小童手上拿过一柄有些短小,却泛着玉石一样的光芒的剑,双手奉于叶孤城面前。

忽然就觉得眉眼酸热,小姑娘的眼泪就这样一滴一滴的砸了下来。

她的眼泪落在了叶孤城的掌心,让叶孤城的眼眸一黯。

他曾经想过许多种小师妹的反应,可是却没有想要惹哭她。一个男人总是要到一定的年纪,才会用一种不会让人疼痛的方法,告诉一个女子他心悦于她。叶孤城自认已经足够妥帖,却没想到还是将小姑娘弄哭了。

冰凉的泪滴落在他的掌心,却仿佛要灼伤了他一般。见到君瑄的眼泪止不住的流,就算是内心坚定如叶孤城,也不由心中一软。

收回了被泪水溅湿的手,叶孤城沉默了一下后深深的叹息出声,竟是生平第一次萌生出退意——罢了,她若不愿,他何必逼她。只要这个小姑娘能够开开心心的活着,她答应自己与否,也许并没有那么重要。

如此言语反复,如此优柔寡断,根本就并不是平日杀伐果断的白云城主。可是,叶孤城终归舍不得。那不是旁人,而是他亲手养大的小姑娘。从小到大,只要她一哭,他就当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所以,罢了。

“莫哭。”叶孤城的指尖轻轻划过,为小姑娘拭去脸上的泪痕。眼中闪过一抹黯然,他却依旧说道:“瑄儿若是不愿意,就只当师兄失言。再莫哭了。”

和小时候一样,君瑄一哭起来就是眉眼通红,此刻她通红着眉眼,却一面拼命的摇头,一面忽然伸出手紧紧环住叶孤城的脖颈。小姑娘身量未足,环住叶孤城的时候,整个人就仿佛是挂在他的身上。

叶孤城不由伸出手扶住了她细软的腰肢。

抽噎一声,君瑄才断断续续的说道:“师……师兄,你是喜欢……喜欢我么?”因为刚刚哭过,小姑娘有些清冷的嗓音也显出了几分娇脆。

叶孤城的手正抚上君瑄的后脑,沿着她的脊背向下,为她理顺气息。听见师妹这样问,他的动作越发轻柔,却已经能够语气如常了。他低声说道:“我心悦你,可是……”我并不愿让你为难。

君瑄却没有让他说完接下来的话,当叶孤城说出“我心悦你”之后,小姑娘就骤然收紧了手臂。

“师兄,我很开心。”

小小的一只就这样紧紧的贴了过来,叶孤城都能闻到君瑄身上清浅的香气。那是一种恍惚如晨露一般的气息,除非离得极近极近,否则根本就闻不到。

“那哭什么?”悬着的心忽然落了下来,乍悲乍喜之下,叶孤城的脑中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

君瑄不好意思的抹了抹自己的脸,目光也不由自主的游离了起来。叶孤城也不催她,只是一种用一种很温柔很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怀里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