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睛,哪里有什么人闯进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总觉得李煜竟然拉她一同跳了下来。

阿沐顿足,转过身来看着他,一把掀开了帽兜,露出了她俏生生的一张脸来:“舅舅,我那是说给他听的,五行山上哪有活路,现在入了秋,进十里瀑等同于送命无异。要是我一个人的话从哪走都无所谓,刀山冰海跳下去起来还是条好汉,但这可还有你,不如多一晚上。”

他一只手臂垂在身旁,一只横在胸前被她按着。

可惜年年月月过去得太久太久,始终也想不起小二宝当年的模样,依稀记得是个淘气的主,成天打打杀杀说要当将军的个孩子,临走的那天,他抱过她,小姑娘还亲了他一口。

阿沐蓦然抬眸,她现在的脚上,穿着的就是这样的绣鞋。

男人仿若未闻,只眼巴巴地看着她。

李煜抬眸,瞧见这姑娘呼吸浅浅,似乎真的睡着了。

藤兰动作温柔:“叫我藤兰就可,世子殿下将我送与了小姐,以后就跟着小姐了。”

他微微勾唇,对容娘伸出了手来:“给我。”

说话间他身上的斗篷就要滑落下去,男人伸手扶住,可他扯着两根带子,却是比划了两下不知怎么才能系在一起。

不过还好叫出了声音,她紧了紧嗓子,就像是被人推了一把终于解开了僵硬。

赵国太子竟然也在席上,巧的是他正和韩湘子邻座。

她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身后,一张笑脸极其动人,只得叹着气,伸手在她脸上掐了一把:“贫嘴,你说你为什么回来?还有一个月太子就要回赵,你以为先生能让你去?”

阿沐斜眼:“现在回去,干爹正在气头上,总得让他消消气。”

她伸手拿了随身带的干饼掰了一半递给阿沐,阿沐接过来咬在口中,嗯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扶苏这才松了口气:“阿沐,你阿姐的事情咱们从长计议,你先与我回去。”

吉祥一动不动,叮的一声,长剑却是落了地。

这很明显又不知道在做什么坏事,故意给了里面的人一些时间,吉祥走进院子的时候,甚至还吆喝了声,这才有人出来迎她。许是赵姝交代过了,小丫鬟给她打着帘子,叫她进去。

吉祥靠坐在椅子上面,只上笑:“是啊,我为什么会被生出来呢?”

朴实得连块像样的瓦都没有,唯有地上一条青砖石还算整齐,少年阿沐在这条街长大,混杂在各大赌坊妓-院,分明就是个人精儿,如今韩湘子手里拿着的这小圆木雕人儿,更是给自己的猜测加了三分笃定。

秋风徐徐,小姑娘哭得特别伤心。

吉祥摇头:“想不想嫁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今天晚上大将军回来定会罚你,这也没抽上说两句到头了,要是真抽上了,你在你爹的心里又降了一等,而大小姐则又重了一分。”

男人扬眉:“不,今天路过韩大夫家去探望了下,他送的。”

男人抿唇,阿沐这个混账东西,不管在哪里,很快就会和一些不相干的人打成一片。

阿沐悠悠叹着气:“人吧,这一辈子想要不后悔呢,就要做好三件事,懂得如何取舍抉择,明白如何坚持,懂得如何珍惜。”

站在窗边就能看见,当真是月朗星稀,阿沐收拾了下自己的东西,躺在榻上翘着二郎腿。

阿沐果然给药碗放在了矮桌上面,这就拽过了马扎坐了上面,他抱着双膝,用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殿下,其实我觉着吧,你这药喝不喝真的没什么意思,病了也没有人关心你,天天就这么两个半人在你身边,不也因为这世子身份么。”

阿沐指天发誓:“知错了知错了,阿沐再也不骗殿下了,如果再骗殿下,就叫阿沐不得好死!”

他下楼的时候,赵妧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少年只当不知,就在街上闲逛,小姑娘一边走一边掉眼泪,不管他去哪里都在他身后两仗远的地方站着。阿沐转了一圈又站在一家当铺的门口,街上人来人往,回眸间那倔强的小姑娘还在不远处张望。他从来怜惜女孩儿,当真见不得她这么一直哭下去。

他刚才给李煜擦后背按按辅助睡眠的穴位而已,没想到给重嘉招了出来,结果他一醒过来就要要他的命,阿沐仍然在他靠近的时候后退着:“我给殿下擦背,哦对了你哥说让我给他擦背,我什么都没干啊!”

车中一盏暗灯,男人长发披散开来,白皙的肌肤显得他年纪更小,韩湘子靠坐在车壁上面,一手里还掐着自己的佛珠。

少年还看着台上,男人的脸色却是越发的苍白,这就大幅度转了身过来,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叫了一声:“阿沐。”

李煜嗤笑一声:“赵将军带军护送回赵?圣意岂是你等揣测得到的?”

他撸了一把,仰着脸抖开了外衫,刚搭了一个边,藤兰又冒了出来,默默帮他晒了。

阿沐没有搭言。

长剑直直插在剑格上面,前边一个无字灵位暗色无光,阿沐咬牙。

韩湘子已经走了桌边去,一回身就坐了下来:“阿沐从小也没个娘照顾,叫我养得娇气了些,像个小姑娘,殿下也命人仔细着些,明天晚上我入宫一趟,且看结果如何吧。”

他已经把月-事布带都收好了,听着外面热闹,非要往前凑凑:“诶,这不是赵小姐么?”

阿沐嘿嘿地笑:“行啊,我娶容娘。”

李颢挑眉,笑对雨声。

他规规矩矩的,和进门时候的搞怪模样不同。

阿沐只管手下用力,狠狠抵着他的颈子,可疼痛并未使男人松手。

可能也是少年笑眼真是个美,小姑娘被他晃得脸红心跳,嘴里不知骂了句什么,却也乖乖跑去了。

李煜让长路去取了骰子来,骨碌碌也放了桌子上面:“我从小学过的东西无数,偏就没有过半分差池,这些歪魔邪道的东西不会,阿沐可以放开手脚来。”

当然了,牛二就在门外候命。

阿沐到底是心软了一软:“唉,吃点东西,一会让小虎哥送你回去。”

一句句污言秽语什么就全来了,他大骂赵昰忘恩负义,骂他抛妻弃女骂他应该去下地狱,等赵昰开了牢门进去捏住了他的下颌,他却只剩下呵呵地笑,牙关一咬,血就冒了出来,也服毒自尽了。

雨点噼里啪啦拍打在窗户上面,偶尔带过一声响雷,二人挤成一团,重嘉忽然间抓住了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你吃过我的糖,就是我的人了,以前我手下有好几个人,晚点我介绍他们给你认识。”

韩湘子叹了口气:“这些你无须知晓,现在不是能开战的时候,老实等我回来就是。”

容娘眼巴巴地看着他:“先生,阿沐还小,身子又不好,您就可怜他这些年吃过的苦,别叫他再哭了。”

阿沐期期艾艾地不肯走,想到阿姐和自己的身世如鲠在喉:“阿姐呢,她现在在哪里?我有话想对爹爹说。”

这个男人每个月必定有几天进宫的时候,有一次喝醉了,对月当歌还曾对他笑言,说当今这个世上,除了当今圣上,也只有阿沐这个亲人,燕京城里,乃至于大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若不是有惊人的毅力,男人恐怕早就疯癫了去,当然也正是因为他这惊人的毅力,所以大夫根本就探不出什么毛病,只说他脉象渐快,别的就……

赵姝当即惊叫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有刺客,晋王府的侍卫队蜂拥而至。

第七天的早上,少年在韩湘子的门外给他磕了头,带好了细软和匕首这就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