妩儿追上来帮她把鞋穿好,才把自己的一双湿鞋脱下来在地上摔打,啪啪地迸出许多水渍。

玖儿因为那一跤是最后一个上台的,看着前面的丫鬟系完红绸都从另一边下了戏台。她握着红绸走过去,系在宝蝶的胳膊上。悄声道:“宝蝶姐姐最好看”一张嘟嘟粉脸笑得天真无邪。

程夫人坐在观戏阁中间,戏院的一切尽收眼底。眼见着朱杏茹和骆嫣又要冲突,赶紧叫了季妈妈和近前的丫鬟银簪过去劝慰。

这时听到骆嫣问妩儿,她也看了一下,忍不住说当然是那个宝蝶姐姐了。她声音稚嫩,语带天真,引得观戏阁里的众人纷纷向这边看来。

小丫鬟奇怪地反道:“你是新来的吗?我怎么没见过你?”

远远望到荷塘边,一青衫小丫鬟急匆匆跑来。小丫鬟有**岁年纪,个子不高却很壮实。圆嘟嘟的小脸因脚步太急而泛着赤红。青衫的袖子显得有些肥大,抬手抹汗间露出半截手臂,似鲜嫩的藕。

“挪开你们的爪子”骆嫣轮起棒槌挥舞。几个婆子吓得后退几步。嘴里直叫没见过这样的小姐。

骆嫣怔了一下,站定了脚步。

想得迷了,不由轻拍了下脸颊,那冤家不提也罢

碎石小径,沾着带雨落花。

程夫人在雎鸠楼请茶,一众姑娘小姐跟着宝蝶上了楼。

只是今年春上,荣春娘已有两月未来了。

晴芳园的小丫鬟见到骆嫣出来,忙笑着过去引路。“哎呀姑娘可是起晚了,住在倚芳楼的小姐们都过去老太太那边了。”

里外三进的屋子挂着层层珠帘,内室镶了灵石的罗汉床上,挂着飘香的红丝帐,象牙嵌顶的红木梳妆台上,搁着泥金红木雕花的化妆箱……

“你娘可还好吗?”

问了赶车的小厮几时可以到扬州,只说看雨什么时候停。若是现下停了,申时也许可到。

骆夫人牵了骆嫣的手千叮万嘱,让她在荣家不可强出头,凡事隐忍,说话注意分寸……

傍晚,霞光映得天边的云如层层镀了金边的细浪。

玖儿轻唤一声:“艾儿,似儿,夫人要房了。”

骆嫣感到眼皮打架,困乏得紧。顾自走进内房,合衣躺下,朦胧着闭上了眼睛。

“我娘说这艾草搁在香囊里,最是避邪去秽,妹妹得空就嗅嗅,说不定这身子就爽利了。”

她收拾好心情,跟着银簪进了程夫人的永禄楼。

程夫人正靠在太师椅上喝茶,见宝蝶进来,搁下茶盅叫她过去。

“我知道你心里是怪我的”程夫人亲热地拉着宝蝶的手。

宝蝶却感到那手上传来的冰凉。“奴婢不敢怪主子是奴婢做得还不够好。”尽管委屈被道了出来,宝蝶心里的悲凉却不减一分。

“你跟着我五年,你的好我都记在心上。”程夫人拍拍她的手,脸上露出了疼惜的神情。

那神情宝蝶见过,只有程夫人望着荣丽娘时才有。但她不敢相信此时程夫人脸上的疼惜是真的。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五年了,程夫人已完全接管了荣府的权力,荣老太太地位还在,那也只是晚辈的尊重,掌事的份量却没了。自己的利用价值也完了

“奴婢只是做了该做的,二夫人言重了。”宝蝶屈膝福了一礼,既是给程夫人一个定心丸,她还是会像以前一样服侍她,并不记恨她。也是给自己一个后路,再找时机。

“我想过了,你跟着我事情多,身心都累。我和大夫人商量过了,想把你派去百福园掌事。月钱按大丫鬟的份例给,你意下如何?”程夫人瞅着宝蝶的眼睛。

宝蝶心里转了七八个弯,想不明白程夫人的用意。若是厌弃了自己,可直接派去别的园子,没必要安慰。派去百福园,大夫人武氏不喜琐事,大奶奶又病着,自己去掌事,这条件不比大丫鬟差

她秋水微澜似的眼睛畜了感动,盈盈给程夫人拜谢,“全凭二夫人安排,奴婢定当尽力做事,不辱二夫人的倚重。”

程夫人眸光闪了闪,宝蝶的聪慧她是知道的,宝蝶的美貌也是她看中的。和武夫人谋划的事,也许唯有宝蝶可以承担……

晴芳园的丫鬟婆子也没闲着,四下里也在小声议论着宝蝶落选大丫鬟的事。

妩儿听到耳里好奇但忍着,别人府里的事没必要探个究竟。

玖儿却憋不住了,早上绑红绸时就觉得奇怪,明明样样都是宝蝶做得好,却只得了骆嫣的一条红绸。现在被丫鬟婆子说是程夫人安排的,更加不解。

骆嫣靠在床栏上,看她小嘴剥豆样地一气倒来,不觉好笑。“小小年纪操心这么多,将来可怎么好人各有路,选上大丫鬟未见得有多好,宝蝶以后也不见得过得有多差。”

“是不是这样啊”玖儿歪头寻思。

妩儿忍不住抚着她的头,“小姐的话当然是有道理的”她虽不明白骆嫣所指,总觉得她近来遇事处理得圆熟老练,令人刮目相看。

黄昏时金钗来通知晴芳园的姑娘,明儿一早府里备了车马去栖霞山赏花。让姑娘们今夜早点歇了,记得明天披上斗篷,山上风大。

骆嫣笑着谢过她,让妩儿送她出门,待妩儿回转身,才说,“这么快金钗就接替了宝蝶的角色,宝蝶太自负了。这世上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

妩儿和玖儿应是,各自陷入沉思。

玖儿忽然情绪低落起来,“小姐若是没了玖儿,应该也会找人很快替代的吧可是玖儿若是没了小姐该怎么好?”说完竟嘤嘤地掩嘴抽泣起来。

骆嫣慌了,忙拿了帕子给她抹泪。“哪里说的是你啊小小年纪心思倒重”脑海却泛起和荣珏的过往,曾经以为非君不嫁,如今只道那个人以后再无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