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英容玉冠,没有胖也没有瘦,还是那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腰间还是挂着那个明刻着蝙蝠、寿桃、荸荠、梅花的“福寿齐眉”玉牌……

所以,她每天晌午过后,都准时到后门的大石墩处报道,且还带着美酒旱烟。

“公子不用担心我,蓉儿都明白,且心里开心的很。”柳蓉的声音没有丝毫的不快,相反,还有一丝雀跃在其中,“蓉儿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真是佛祖保佑啊!”

“哎呦!她真是女的!”吴丽人这厢扑通倒地,吓的腰都软了,“你不信问他们去!”他手一指蹲坐一圈的侍卫,“他们可都是知道的!这就是男扮女装的!哎!你们倒是说句话啊!”

“你不想去?”袁螭突然望向了令月,“那就在营帐好好休息吧。”他饶有深意的笑了。

“命和自由?”李成器没料到后面还有话,噗嗤笑出声来了,“怎么,还有附加条件吗?”

那个袁螭,居然连这种话都跟柳蓉说了?!有没搞错!他真拿这女人做当家侍妾了!这么隐秘的事情都能和别人说!!

“你做什么?”袁螭惊异的发现了她的异样。

令月望着他那张伤后惨白却硬撑仪仗的脸,缓缓肃了颜色。“你日后,还是禁欲修身的好……”她无比诚恳的规劝起来。

令月瞄了一眼袁螭——袁螭没什么表情。低头,品茶。

他垂下了头,尾音很低,还带着浓重挑逗的味道,“他这一趟来,主要是为了你呢……”他在她耳边邪邪的笑了。

她突的瞄向了——正在一旁兴趣盎然盯着她瞧的袁螭。

办完了事,确定没有尾巴,外界没有异常,令月蹿回了听雨阁。

“前梁皇帝命咱家拼死也要将其护出,其奥妙在何处呢?咱家研究了十年,也未揣摩出其中用意啊。”单裟丁干笑着将卷轴收起,放回原处,“怕真是……只有等九泉之下,相逢旧主,才能明了啊……”

令月怔怔的望着的二男将可怜的飞仙娘子抱到床上,背靠背,一边一个,将裳裙褪下,柳腰辖紧,玉腿分开……

令月没什么担心的。

令月随着大部队天不亮就动身了,这一日查的营帐也不争气,问题是出了一个又一个。眼见着,这一队人马不停蹄的一直忙活到日上高杆,都不见眉头深锁的袁螭有丝毫休息开饭的意思。

不过,令月惦记着的,却是赵真口中那个丹砂鼎。

哦……令月恍悟了过来。这样的酒肆里是不允许有烈酒卖的,她怎么忘了……“那来两壶飞仙酒。”她转身走近了账台,拍出了一锭整银。既然来了摘星阁,要酒就要个好酒。今日也奢侈一把,尝尝前梁的宫廷御酿。

若是日后入了左军府,再移去天京,他们之间的见面机会就更少了!她一定得当面问个清楚!输,也要输一个明白!

再熟悉不过的血腥之气!

“听说赵主手下的女暗人,都是琴棋书画、曲舞刀兵样样精通。”袁螭不紧不慢的念叨着,“你,先给我们来上一段,如何?”

他松开了她的唇,在月下喘息着,直直盯视着她的眼眸。

“你那时喝的是假酒?”令月怔怔的回忆着,她明明看到,方耀祖把酒瓶放到中间接受鉴定了啊……难道说,当时有人配合他唱双簧?不对啊,在场的每个军士都上前去闻了闻,还有的尝了呢……

一切都笼罩在繁华喧闹的红灯中,一切都隐藏在钗粉迷离的笑靥内……

令月将每一处角落都仔细看过。

她想唤醒那种感觉……想抓住,想再次体味一下那令人心颤的悸动……

“中军都督府这两位方公子,果然是名不虚传啊。”赵真低叹着点头,“山南国正是长平侯在八年前平定的。屠城移民之后,剩不下多少人了。这韩雄信曾强纳过山南的王女,可惜没用几年就香消玉损了。中军府这俩公子竟能琢磨到这一出旧账……寻到了墓地,还派去了方耀祖……”

“那……”她不甘的灵机一动,机敏的想到了更好的方法,“既然细作只有一人,你何不让他们那几人互相节制呢?不许出亭,一样传不了消息,那岂不更简单!”

“睡在这儿啊,”令月有些摸不着头绪,“这是我们的暗点,一个义庄,不远就是城门。形势所迫,一言难尽,只能委屈方二公子睡睡棺材了。”

“咱们和大都督、大公子都喝过,还没领教过二公子的酒量呢!”众军士看来都是中军府的心腹,当下和这位二公子也不客套,“喝就喝!二公子说怎么喝!”

令月在马背上一愣,玉镯?下一瞬,她又蓦然开朗。这方耀祖可真是一肚子鬼……当下苦笑一声,拱手轻言,“大公子,属下未曾见过什么玉镯,玉佩倒是见过一枚,但属下没收。”

“命,都是宿命啊。”赵真背过身去,冷笑着长叹一声,“该来的,总会来的……我挡是挡不住了。小月,从今日起,你不必再去学堂了。穿回女装吧。”

屋内当下谁也不言语,有些冷场。

“关你屁事,”那为首的军官牛眼一抬,“小心别溅骚身上!”

令月定了主意,先找个地方消磨时间吧,她慢慢溜达向了门侧的一排遮阴槐树。

庞潇潇定定的望着令月,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捂嘴闷笑起来,“你……你该不是做了三年男人,真成了男人了吧……”

“令月。”赵真的目光清冷而犀利,他一字一顿的说着,“飞鸟在天,不知地上有投影;游鱼离水,方觉火中实烫身。愚不自知!”

“如此,那个去极乐的人,是舒坦了;但二爷我,心里很不痛快!”赵真自嘲的站起了身,“在建阳城,在我的地盘上敢把我赵真当瞎子和傻子耍,好胆量!好气概!”

“就凭本少爷出马,”华拓的表情很是自得,“啥问题也没有!我编假话的本事,你还信不过吗……”

适才戏水的姑娘们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在浅水中闭目养神的裸身男子!

那男子终于松了口气,从令月身上坐直起来。

“呵,连个玩笑也开不得,公子您也太不解风情了……”她娇叹着挑动秀眉,在脑海中快速搜罗着对策。这样陌生不知底细的男人,长相英俊、衣饰奢华,定是出身大家,用普通银钱和诳语相诈是哄骗不得了;要命的是还有卓越的武功傍身,让她到哪里去找软肋克敌?

三年了。她做了三年男人了。若不是她天性聪明,傍晚回府自行揣摩偷学暗人白日功课,今日与婉兮交手,她怎么可能胜的过?她见到那张明艳动人、志得气满、春风得意的俏脸就来气!这一次私探诚岛,她就是不想让杨婉兮赢!对,她宁可看着别人自由,也不愿看着婉兮自由!

生为暗人,她从不畏死,可今日若要她赴死,却凭空多了份不甘心,且极度不甘心。

少年面色一滞,但顷刻后还是走去摊开手腕,长跪于老者座下。老者将手指轻轻按在少年经脉之上,初闭目无言,后却微微拧起了眉头。

令月递完了话,慢慢立正了身形。

“那个方耀祖说的?”袁螭闻言颇为不屑,嘲弄的挑着一边的眉毛。

“嗯。”令月毅然决然的点头,“他来套我的近乎,还故意泄露这样的消息给我听。我不信。但我突然又想,必须得跟公子您报告一下,若真是有人偷着冒左军府的旗号在外乱生事,也好早做防范啊!”她讲的是滴水不露。

袁螭深深的望了令月一眼,面色阴晴不定。

“你和那个方家老二,什么时候那么熟的?”他终于肯正脸面对她了。

“我在建阳曾接过保护他的单子,这您知道的。”她面不改色,又将话踢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