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枣点头,还没说话,便见一旁的宋靳微微眯眼道:“昨日半路上遇见的那个男人,就是他吧?”

燕璘眯了眯眼,眸底闪过明亮的笑意:“你这么知道的?”

“爹!要爹!平安要爹!哇呜——爹……”

“赵癞子和二婶一样,都是隔壁山头那个赵家村的人。听说他自小父母双亡,跟着年迈的奶奶生活,因无人管束,便跟村里那些地痞流氓混到了一处,后来还被他们带着加入了附近的一个山匪寨子,干起了强盗勾当,整日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前些年,他和几个同伙因糟蹋了赵家村里正的儿媳妇还杀人灭口,被报官缉拿,后来他们在被送官的路上逃走了,从此不知所踪……”宋靳一边搜寻着脑中的记忆,回答着阿枣的问题,一边密切地注意着四周的环境。

燕承。

看着匆匆赶来的小陈氏母女和林氏母女,阿枣微微眯眼,抬头和身边的宋靳对视了一下。

想到陈氏的死,阿枣心中微顿,眸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冷意。

小家伙顿时眼睛一亮,扭着小身子就要扑过去。

宋靳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冲她挑眉一笑,这才转头看向一旁正抱着一小块米糕吃得满嘴渣的平安:“小家伙眼里只有米糕,哪有咱们俩呢。”

因此,她就是不想杀龚心柔,为了大局也留她不得了。更别说她本就不是以德报怨之人,不说龚心柔前世所为,光是这回她险些害了师姐的性命,她就有足够杀她的理由。

“千,千年之后?!”

“你……你走,你出去!”干哑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疲惫,她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气,整个人软倒在床上,抱着头嘶哑地低吼道,“我不想看见你……阿枣,让他出去……”

这恨意在纪夫人对儿子越来越深的想念中逐渐堆积,终于爆发了。

他,他知道了什么?!

“都怪我,都怪我……是我害了她……”一下子瘫倒在宋靳的怀里,阿枣揪着他的衣襟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是我……阿靳,阿靳……是我害了师姐……呜呜呜……孩子……师姐的孩子没了……”

阿枣一怔,而后忙摇头:“不用!你,你伤还没好呢……”

而后阿枣就觉得拦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臂狠狠收紧,紧接着唇就被人用力堵住了,还有她的手……

其实阿枣本已经回屋了,可刚躺下,脑中便又浮现出宋靳意识模糊躺在那,似乎随时会消失不见的模样……到底放心不下,她又起了身匆匆赶来,给他熬了一碗固本的药端过来。

呆呆地看着那狰狞可怕的形状,阿枣心头狂跳,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正当阿枣犹豫着要不要转身回去看看的时候,一抹血色不经意地闯入她的视线。

可情势比人强,赵氏只能死死咬着牙,赔着笑脸与金氏周旋。可哪想金氏听了她半天好话,最后却翻着白眼狠狠奚落了她一顿,还直接开口说大妞若是想嫁进来,那就拿出十两银子的嫁妆来。

三妞惊慌的喊声吓得阿枣一下子回了神。

如今,师兄因她而犯病,师姐因她而伤心,龚心柔也是因她才有了可趁之机……

压下心中汹涌的泪意和纷杂的情绪,她抱紧怀中的小身子,吸着鼻子道:“好,不哭。娘亲不哭,平安也不哭,咱们都乖乖在家里等……爹爹回来,好不好?”

心底瞬间泛起彻骨的寒气,岑央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岑央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爽快地答应了。

“那个……往后受了伤定要第一时间止血,失血过多会有危险的。”她轻咳了一声,道。

阿枣不自在地抓了抓脸,但到底不如先前那样尴尬无措了,便转头看了他一眼,强装淡定道:“一遍怎么够?得再洗三遍才行。”

他喜爱的姑娘,是这样可爱率直的人。

不想因为糟心的人破坏这难得的好心情,宋靳也不再提这个,只指了指窗边放着的靠椅,温声道:“那咱们早些歇息吧。你睡床,我睡椅子。”

因前世的堂哥是个赌迷,常拉着家中的兄弟们研究各种赌术,他便也跟着学了点皮毛。但赌博到底不是正道,他素来不太喜欢,便很少去赌,再加上古代的赌术和现代的赌术到底有些差别,是以他在那赌坊里待了整整两日才摸清他们的路数,勉强赢了点钱回来,解了燃眉之急。

三妞顿时松了口气。

宋靳看着她,突然似漫不经心道:“那你准备叫我什么?”

宋靳心中一动,不知怎么的,突然神差鬼使地开口道:“阿枣妹妹?”

阿枣快步朝大门走去,刚走近就听到了外头传来的尖叫声和打骂声。

阿枣愣了一下,随即眸子深深地看着宋氏。

亲兄长……么。

小陈氏这会儿也是恨极了宋老三,被赵氏扯了一把回过神之后,也忙凑上去看了一眼,然后哭道:“他,他真的不是三哥!大爷,我相公耳朵后头真有颗黑痣的……”

“诶?”络腮胡子愣住,“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再说这酒还没喝完!”

那时,因为小人的挑拨,燕帝一怒之下残忍杀害了当时为国师的师傅。得到师傅的死讯之后,她不顾一切从西陲赶来京城,欲查清事实真相为师傅报仇,哪想在半路上却遭到了岑家叛徒的追杀,身受重伤,最后不得已只能装成难民混迹在难民堆里以求生。

他不喜欢那种热闹噪杂的环境,哪怕在旁人眼里,那叫享受。

这马车是岑央派来的,看着很是寻常,并不惹人注目。车夫表面上是青山村邻村的一个猎户之子,实则是岑央的手下,算是他派来听候阿枣差遣的人——因自己的身份太受人瞩目,岑央虽担心阿枣,但到底不敢派人与她走的太近,就怕一不小心连累得她和平安暴露了身份。

“哥哥很快就会回来,你在家好好听娘的话。”宋靳揉了揉她的脑袋,说完又低下头,附到三妞耳边轻声道,“若是奶奶和婶娘们打你,你就跑到阿枣姐姐家去,知道吗?”

阿枣心下一软,可到底撑住了,只板着脸道:“想娘亲也不可以这么做!万一娘亲没找到你怎么办?万一你被坏人抓走怎么办?”

“平安——平安你在哪里——”煞白的脸色,仓皇的表情,通红的眼睛,嘶哑的喊声……那张桃花般漂亮的脸上再没了往日明媚的神采,取而代之的,竟是沉沉的死气和浓重的绝望。

三妞摇头:“是叔!”

宋靳了然,也看出了她的怀疑,但没有说别的,只淡淡笑了:“人会变,也会成长,放心吧,落水之前的宋靳……再也回不来了。”

阿枣点头,但随即又是一愁:“家里止咳败火的草药用完了呢,得去山上采了。”

只是就在这时,他突然又听到了一个声音。

见拦不住陈氏,小陈氏顿时顾不得小辈们都还在,往地上那么一坐,就开始捶胸拍地地哭嚎起来:“姑母要打就打死我吧!反正我这辈子也没什么盼头了!我也不知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吃这么多苦啊——三哥丢下我们母女俩一走了之,我,我辛辛苦苦守着这个家,为这个家累死累活,做牛做马,到头来却连唯一的女儿都保护不了……呜呜呜,我还是死了算了啊——”

二妞见此更加愤怒,狠狠拉扯着三妞的头发:“不给我就打死你!”

这话叫林氏蓦地一慌,忙摆手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是……”

阿枣看着她就如同看见了回回,见她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渴望,不由抿唇笑了:“自然可以的。姐姐基本都在家,三妞想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时候过来,到时候姐姐给你做糖糕吃。”

一旁的宋靳闻言,不由飞快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眼底仿佛有泪光闪动,微微愣了一下。

今天之所以会来这河边,是因为他昨晚刚知道:宋三妞每天早上天未亮就要来这边洗衣服。

“你现在不许乱动!”阿枣一把按住了他,“我先去看看情况,若真的解决不了,再劳烦夫君出面,可好?”

看着她眉眼之间的狡黠灵动,听着她难得娇柔似水的声音,宋靳心神一荡,自然一个反对的字都说不出来了。

阿枣这才笑着起身去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