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枣看得好笑,方才认出燕承时紧张警惕的情绪不由慢慢地缓了下来。刚想说什么,却见一旁的宋靳对小家伙伸出了双手:“平安来爹爹这儿?”

“怎么说?”

燕帝如今正是春秋鼎盛之时,虽说其为人刚愎自负,昏庸无能,然先燕帝给他留下了不少能臣贤士,所以此时燕朝的国力还是相当强盛的,岑家若在这个时候和朝廷对上,必败无疑。何况师兄从无称帝之心,身份的暴露对他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

他说的那么快那么坚定,阿枣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他。

醒来听了阿枣一番解释后,一直默不作声发着呆的姜无双愣愣地看着他腹部的伤口,突然再也忍不住,淡漠干涩的眼里一下子迸出泪来。

纪夫人姓纪名蓝心,是岑央的生身母亲。众人之所以唤她“纪夫人”而非夫人,是因为她一直不承认自己是岑央父亲的妻子,只自称“纪夫人”,并要大家也这么称呼她。

龚心柔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手上钻心的疼痛让她额角泌出了汗,可爱的脸蛋也变得有些扭曲,可这一切都不及岑央方才这句话来得叫她胆战心惊。

一定是她的重生害了师姐!

“我陪你去。”宋靳当即道。

一想到这些天他总是逮到机会就欺负自己,阿枣心里陡然生出一股不服气来。

阿枣正端着一个木托盘往里走,听了这话,不由又羞又甜,但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将那托盘中的药碗端起来递给他,强做淡定道:“因为有个不听话的病人还要喝药呀,我去睡了……谁给他煎药?”

滚烫奇异的触感叫阿枣整个人一愣,下意识地往那处看去。

他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有些不对劲?

这一切只因他有个出了名难相处的娘金氏。

“嫂嫂!嫂嫂——”

“你那日喝酒了吗?或是……有没有吃什么不对劲的东西?”阿枣认真而焦急地看着他,细细地琢磨着其中可能会出现的问题,“师兄,你把那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同我说一遍好不好?当局者迷,或许我这个旁观者能看出点什么问题来呢?”

阿枣心中更酸。

一个和他一样未着寸缕的女人。

她只希望兄长一家人平平安安,其余的什么都不重要。

“快点!”阿枣秀眉微拧,见他仍愣愣的没有动,便抿了抿唇,直接倾身上前,飞快地将他右边的衣裳扒下来露出了伤处。

“看来我还得回去再好好洗一遍才行。”宋靳眼底满是笑意,语气却很无奈。

“之前刚进屋的时候,我注意到奶的右手确实有些僵硬,但方才我们出来的时候,她的右手却已经灵活自如了。”宋靳笑了,随即有些好奇地看着她,“只是有些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做?”

阿枣正在思考晚上如何睡觉的问题,听见这话,顿时一愣,随即便摇了摇头:“这些我早都想到了,你放心吧,我能应付。”

蒋游也知道宋家家境,闻言便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说话了。

宋靳回神,脸色未变,却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胳膊。

“对了,还有这个!”阿枣又摸出一张纸,“这是我写的字据,上头写了一些协议,比如将来我不可以阻止你纳妾什么的……你先拿回去瞧瞧吧,若是有什么问题,咱们到时候再商量着改。”

因心里已经把他划分在“可以信任的家人朋友”一列,阿枣也不觉得别扭尴尬了,只笑道:“那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啦,希望能够相处愉快!你放心,虽然做不成真夫妻,但既然已经嫁了你,家里头那些该我本分要做的事情,我都会好好做的。你可以放心地去念书考试,我会好好照顾三妞,孝敬你娘,帮你打理好家中琐事。嗯……还有,你若是觉得对着我别扭的话,不如把我当成朋友?或者是妹妹也行……”

宋家的事情她昨日已经从三妞那里知道了,起先看在三妞的面上她也想过要帮忙,可三妞却告诉她宋靳已经回书院去想办法筹钱了。她虽和三妞关系好,可毕竟与宋家人没有多熟,再者五十两不是小数目,她虽能轻松拿出来,可财不露白,阿枣便也没出声,只在心里琢磨着如果到时三妞真的有难,她再想办法帮她一把就是。

哪想那边宋氏却突然软了下来,擦着眼角道:“其实我也知道这事儿是我们强人所难了,可是盛娘子,你瞧你们这孤儿寡母的,整日有那管不住裤裆的盯着你们家,时不时就要干点龌龊事……你就不怕不烦吗?咱们这建议虽看似不讲理,但其实也是为了你好,你现在还年轻,要是找个安分的好人嫁了重新过日子,不也很好吗?一来家里有了爷们支撑门户,那起子心思肮脏的家伙也不敢再轻易打你的主意;二来有个男人依靠,你这日子也能过得轻松些;三来这对你家平安来说也是好事,没有爹,他将来会被人嘲笑是野孩子的……你能不能再好好想想?算我求你了,行不?阿壮那孩子实在是倔啊,我们,我们也实在是没法子了才会来找你的……”

“……”姜无双想骂她,可看着那双狡黠中带着亲近的眼睛,却又怎么都开不了口,只好烦躁地抓了抓头,没好气道,“来这里之前纪夫人说了些师兄不爱听的话,母子俩吵了一架,所以师兄情绪有点不好。好了说完了,你快出去!”

“对对对!靳儿说得对!我,我们家老三失踪都有七八年了,怎么会突然回来?这人定是听到了靳儿在外的名声,所以想出了这么个主意,试图假冒咱们老三来讹钱!弟妹你快仔细瞧瞧,这人分明就不是三弟,对不对?”

“……”络腮胡子噎了一下,随即抬头怒道,“我都这样了你还打击我,是不是兄弟!”

阿枣一愣,而后停下脚步,笑了:“师兄,师傅不止是你的师傅,也是我的师傅。还有……我永远不能忘记主子和太子对我的好,也永远不能忘记他们的死。”

“唉哟对不住,宋兄你没事吧?”

看着不远处那座精致奢华的院落,阿枣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激动,随后才小心地抱着平安下了马车。

***

平安委委屈屈地看着她:“平安想娘亲呀……”

快到河边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忙低头对平安道:“等会儿见到娘亲的时候,平安不许叫我爹,要叫我宋叔叔,知道么?”

平安不解:“爹?”

阿枣见他走近本是有些警惕的,但见他只是规规矩矩地帮忙并没有任何别的意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咬了咬唇:“谢谢。”

一旁的阿小担心地看着平安,低声说道:“阿姐,给平安吃药。”

正想重新躺回去睡觉,突然一阵低泣声从隔壁传了过来。

赵氏和大妞眼里明显带着幸灾乐祸,可嘴上却虚伪地劝了几句。当然,除了一旁的宋靳,并没有人把她们母女的话听进去。

她今年已经九岁,长得也高大,才六岁的三妞哪里能反抗得了,只能狼狈地趴在地上,涕泪和着地上的泥灰,糊得满脸脏乱。

阿枣有一瞬间的诧异,但随即便笑了:“婶子不愿意坐,可是嫌弃寒舍简陋?”

宋靳却一副很自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