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见了顾翎璇的肩舆就行了大礼,吐字清晰言语和缓:“奴婢寿宁宫竹华,见过长曦帝姬,给帝姬殿下请安。”

帝君近卫抽调出一半,执枪列戟,拱卫城门道路两侧,略寒的清晨,刀戟之刃泛着凛凛的光。

翎璇笑:“你们下去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

“我怕看到他们,不是因为怕他们,而是,”她狠狠地握住萧景的手臂,“寒章,我想杀了他们”

时而眉头紧蹙露出有些担忧地神色;时而唇角微抿,眼底漾着的冷意连她看了都心惊;时而闭着眼略微后仰着头,手指一下一下地翘着圈椅的扶手,浑身都是一种肃杀的气息。

翎璇道:“他梳的好是好,本来今日我也打算露个面的,只是那一套大妆上之后,总觉得有些别扭,也就没出去。”

翎璇从镜子里看着一副从容不迫的男子,语带怀疑:“你要给我梳妆”

翎璇抿了嘴笑出来:“哪个嘴巴这样快,告诉了你”

“给卓良媛请安。”绿萝笑道,“新贡的慧绫缎子,王妃瞅着颜色鲜嫩,特命奴婢把这些给良媛送来。”

“郑意的眼光还算不错,你这涂蔻丹的手艺倒还入得了眼。”她微微起身,将手伸给身边打着宫扇的侍女。

朝灵轻轻一戳染月的额头:“破沙他们跟着景少主,什么地方没走过什么样的东西没见过带了一点子莲子去显摆,你也不怕丢人。”

唯有破沙,性子跳脱直率,站在那几乎要歪在惊风身上睡着了。

“我们刚进去的时候,原本以为是里面住了什么人,被您发现了,只是进去之后才发现,实在大有蹊跷。”

顾决道:“只是我眼下还能出去,否则也不必你亲自露面。”

“顾徊被封了摄政王,还需要帝印或者凤印的承认才算正统,以退为进”顾决道。

青箢笑道:“是奴婢愚了。殿下用膳吧”

“果真”顾决的手按在小几子上,眼中似是放光,另一手攥着顾翎璇的手腕。

“老太后病了,朝堂就委托给了蒋老国公、豫老王爷和李左相、范右相四人。只是后宫之事,太后实在没精神处理,就交给了张太妃。”

顾决继续道:“郑康在回刹东的途中遇害,副总兵理所应当的话,湛蓝的衣袍扬起,似乎比清朗的天还要蓝上几分。

顾翎璇不再理他,镜中的少女,清冷的容颜,带着绝,阿璇好着呢。这四年里可没见她这般过,成日里稳重的很。”

顾翎璇看着茶盏中漂浮的小小叶片:“此茶迎客,只是并非不速之客。阁下品过茶,可自行离去,璇不阻拦。”

顾翎璇红了脸:“我偏要叫景哥哥,怎么样”

顾翎璇的眼眸睁开,她垂着眼睑:“景哥哥。”

“我想尽一切办法破坏她的婚事,阿纯那么好,那些人怎么配得上我的阿纯。”

顾翎璇笑笑,虽然景哥哥知道她有武功了,不过貌似,他还是把她当作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顾翎璇笑笑:“前几日,听景哥哥说,百遇爷爷闭关了,似乎此次闭关极为重要,再出关时功力便可更进一层,感知天命。”

“不用,我去的地方,轿子可不方便。”翎璇挥挥手,头也不回,“你们回去吧,告诉景哥哥,我去悬剑峰,百遇爷爷知道那地方。”

慕延凌的声音淡淡的:“可我觉得,顾长曦,可能超越当年的长凌”

饮冰惊恐的看向自家少主,结果发现自家少主正盯着凤起,根本就是赤果果的忽略她啊

青箢笑道:“殿下是没见过公子这么穿的。”

“长凌班师回朝,以缴获书信呈上,太祖当场断案,昭宣太子一案重新提起,云宸宗室,几乎血流成河”顾翎璇语气冷淡,“后来慕氏天子欲以长凌帝姬为贵妃,未几,景懿王后薨,而后长凌病逝,太祖立下太宗为帝太子后,也随着妻女薨逝了。”

她自诩暗术精熟,精妙无双,却也听过凤擎十三卫的名声,那是颠覆国界的存在,云宸帝族存在了多久,凤擎十三卫就存在了多久。

萧景也在看着她,她脸色依旧有些惨淡,不是以往泛着健康光泽的玉色,长发挽起,再有一年就可以及笄了,不知不觉的,当年在他怀里笑米米地叫“景哥哥”的小元宵;在绿梅林里问他“你是神仙吗”的小元宵;揽着他的脖颈大声笑着叫着“我最喜欢景哥哥”的小元宵,她长大了,她的神情那么坚毅,眼神那么清冷,她的笑那么不屑一顾又张扬,骄傲的像女王,嘲讽地对着那些一再挑衅她底线的人

苏太后坐直身子:“果真”

翎璇笑道:“自然是真的,方才阿瑾进来,璇倒是把这事忘了。”

苏太后沉吟片刻道:“若是有凤印自然是更好。哀家原本也想让你以第一帝姬的身份管理后宫。若是有了凤印,前朝的事情,你也可以着手管理了,倒是更名正言顺许多。”

苏氏看向翎璇的目光悲悯又慈爱,她抬手拍了拍少女的手:“云宸的第一帝姬是尊贵,虽然前有长凌帝姬文武双全傲视群雄,只是自长凌帝姬后,三百年来,云宸再无帝姬如长凌一般风姿倾世了。”她低低一声叹息,“如今阿璇你是云宸的第一帝姬,总是要更辛苦的。”

翎璇笑道:“璇知。”

周太妃大着胆子道:“凤印果然在长曦殿下手中么”

翎璇笑笑,回眸道:“朝灵。”

朝灵应声出列,走至苏太后面前跪下,秋年打开盒盖,里面赫然就是云宸权力的象征之一云宸凤印

苏太后拿出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果然是凤印,是真的凤印”

顾翎璇道:“当年朔阳,着实凶险。万幸母后有先见之明,将后印交予长曦,带出朔阳。长曦自知事态严重,不敢有失,凤印从不敢离身。”

宁太妃阴腔怪调地道:“长曦帝姬果然缜密,竟瞒得一丝不露。我等皆以为帝印后印俱是下落不明,险些重铸双印。”

顾翎璇淡淡地道:“宁太妃好大的手笔,帝后双印也是能随意废除重铸的”她轻轻一哼,“朝灵,给众位太妃瞧瞧,只怕有人不信,以为是孤诳人。”

朝灵果然捧着锦盒在众太妃面前转了一圈。

凤印是云宸帝后的权力象征,众人乃是先帝嫔妃,也只有苏太后身为先帝中宫,曾掌后宫大权,拥有过凤印。

其余人最多也只是见过,又何曾摸过,因此看着凤印的目光多是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拥有又怎样,没拥有又怎样,先帝已逝,众人已是垂垂老矣,位列太妃太嫔,哪里还有心思争风吃醋,追名逐利。

有子者,不过盼望能常见儿孙,共叙天伦;有女者,不过盼望女儿嫁得如意郎君,夫妻和睦,一生顺遂;无子无女者,也不过是在这寂寞深庭里熬日子罢了。

唯有转到宁太妃面前时,宁太妃满目狂热,保养得宜的双手伸向锦盒中象征着权势的凤印,仿佛那是她一生的追逐梦想,又似乎拿到了它,就能满足这一生的祈盼荣光,就能站在那最高的位置,成为云宸最最尊贵的女人。

“宁太妃”苏太后一声厉喝,将宁太妃从美梦中惊醒。

苏太后当了几十年的中宫王后,对着长曦、灵漪,自然是和蔼的帝祖母。对着妃嫔,就是云宸高傲华贵的帝太后,多年身居高位的威势自然不是一个太妃可比的。

宁太妃悚然一惊,收回手,讪讪地笑道:“妹妹还没见过这凤印呢,真真的是好东西。”

顾翎璇意味深长地道:“太妃没见过的好东西,还多着呢。”

苏太后歪在靠背上:“好啦,今日找你们来,就是为了长曦和灵漪回宫的事。”

她看向下面这一群和她斗了一辈子的女人,当年鲜嫩如花的美人,如今也都是孑然老妇了。

“长曦乃是帝君与帝后的长女,是我云宸的嫡女帝姬,自幼便被敕封为第一帝姬。云宸律例,第一帝姬尊贵荣华,等同帝太子。如今帝太子未立,后宫事务,悉交予长曦。宁太妃,你三日之内将对牌宝册交到长曦手里。”

“至于前朝的事,”苏太后看向翎璇,“荣轲早就与摄政王说过了,今儿你先好好休息,明日命妇参拜,后日大朝的时候,你便去罢。”

翎璇微微欠身:“璇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