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刘京所料,他们果然是同类。不是不想幸福,而是这样已经足够。

“我还有点事,你先睡。”陈重新在床边坐下来,将手掌按在他的额头,“放心,我等你睡着了再出去。”

沿着放下来的软梯爬上去,看到或成双成对,或左拥右抱的火热场面,还有甲板上环肥燕瘦的众多泳装美女,秦晓峰开始觉得卫天行昨天晚上挑他刺的时候说得没错,他这次跟来可能真的不太合适,有他在身边,极有可能会挡了陈艳遇的机会。

因为已经收购了□□科技近10%的股票,要想在不引起市场波动的前提下悄无声息的在高价位抛售它早就成为天方夜谭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按照证监会的二级市场游戏规则,像他们这样拥有超过流通股5%股票的大庄家,以后每增加或减少1%都要进行通报,这就意味着水底下的暗箱操作是不可能的了。

“明天会肿起来,要痛好几天的。你呀,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不小心。以后注意点,别再毛手毛脚地自己伤了自己。”陈轻柔的声音不像是责备,更多的倒像是埋怨。

“秦晓峰,你不需要这么激动,没有最好了。我这么说只是好心提醒你,陈最擅长用温柔的手段来掩饰自己的不良目的,我希望你不要被他表面的温柔迷惑。”

“我与他相识于某个秋天。”文宣摇曳着手中的酒杯,用低沉平淡的口吻叙述那些早已遥远的过去,这句话也预示了他开始正式进入这个故事。

何况就算没有那层关系,就老板而言,他也不是小气的主,秦晓峰有困难完全可以找他帮忙的。偏偏这个人愣是什么都不肯说,搞得他每次想帮忙都和做贼差不多,吃力又不讨好,纯粹是吃饱了撑的。陈对自己这种赶着贴上去的犯贱行为嗤之以鼻,但是每次真的有事了还是甩手不能。

所以,秦晓峰只能在相信和不相信文宣的话之间作出选择。在回去的路上,他还在考虑这个问题。以那个混蛋一贯的表现,他的话一个字也不能信,但在这件事上,他想不出文宣要来骗他的理由。除非,文宣真的是无聊到没有事情做了,才会辛辛苦苦地编一个故事来骗他这个根本不相干的人。

“我是说你绝对不应该这样恶意地怀疑少爷。如果说少爷在你之前没有过别的人这是个谎言,但少爷的私生活绝对比你想象中要简单得多,而且少爷也没有带人回家的习惯,你是第一个。”

因为秦晓峰竟然煞有其事地问他是不是已经对他的身体厌倦了,如果是的话是不是意味着合约可以终止了。

一时之间,两个人各怀心事,面面相觑,无言以对。熟悉的房间,熟悉的人,却是陌生的表情。

看到正在长身体的弟弟埋头大快朵颐,看到陈殷勤地为弟弟布菜,倒果汁,递毛巾,秦晓峰一边喝着果汁一边勉强对他们俩笑了笑。这里的菜烧得是很不错,可是他吃在嘴里总是有点不是味道。

“那你现在只是在意气用事。”

他并不是在怀疑陈哥准备骗他。他们家既没钱也没势,几乎是家徒四壁一无所有,有什么好骗的?只是因为陈哥说的条件实在是太好了,所以他才不能接受。听哥说过他工作的那家公司薪水高福利好可是特难进,公司里硕士生博士生一抓一大把,还有很多洋博士,随便招个清洁工都有好多人竞争。现在陈哥这么随便的说法,分明是因为同情他们要帮忙,又怕哥知道后心里过意不去,才会弄出这些托词。

“晓明,钱的事哥会想办法的。哥对不起爸和妈,也对不起你。现在爸妈就指望着你了,你回家去吧。你留在这里哥也没法照顾你,等哥凑足了钱,就送你去上学好不好?”

“说什么傻话,快点,我手一直举着可是很累的。”陈尽量和颜悦色地说道。病人果然是脾气大,连吃个饭都要使性子。

在秦晓峰第三次说到九点半他与兴业银行的田董有预约时,陈屈从于他魔音穿脑似的唠叨,不得不乖乖放弃了休息的计划。

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主人的面上,对方虚伪地笑着说幸会,不甘不愿地伸出手来和秦晓峰握了一下,象征性地一触即放,简直就把他当作病原体一样。

“那么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呢?”

“陈先生有段时间没来了,今天需要点什么?”从小姐热络的态度上来看,陈可能是这里的熟客,当然,也不排除这只是营业员小姐们的服务素质使然。

看着对方怀疑的眼神,陈又一次笑了起来。

来保释他的是位年轻的美丽女子,带着一个一看就是很精明能干的律师。美丽的女子是李菲,秦晓峰见过她一次,是文宣约见他的那天介绍他们认识的,不过那天就打了一个招呼,她就匆匆告辞了。

那天晚上,那个人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他心里很不以为然,甚至对那个人挑起这个话题有点反应过激。经过长时间的沉默,那个人窝在被子里喃喃地说希望一家人能够其乐融融的。他躺在那个人身边,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其实那个人是在渴望家庭的温暖。所以他握住那个人的手,向他承诺他会试试。

秦晓峰还站着发呆没回过神来,陈就以不容他发表任何反对意见的强势带着他来到了浴室门口,打开门将他推了进去。浴室差不多有秦晓峰住的房间那么大,里面有个很大的浴缸,已经放满了热水,此时正有大量水汽上扬,看着就让人觉得很舒服。只是跑到别人家里洗澡这种事怎么想都有些奇怪,让秦晓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因为这样,到最后他还是没能看得过去,走上去问了句:“事情真的重要到不能来加班吗?”

秦晓峰看完一遍,又认真复习了一遍,确定把所有该知道的东西都记在了脑子里,才重新翻到资料的扉页。扉页上有那个人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没有笑容,冷冷的眼神注视着前方,如鹰隼般的眼中看不出一丝人类的感情。

“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向神祈求,我希望他能爱上别人,忘了我,然后得到幸福。不知道,这一次,神会不会满足我的愿望?”这些话耗尽了青年的体力,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文宣的眼中有了涩涩的感觉。这些年来,这段回忆始终苦涩。

“放心,这一次,神一定说,可以。”依稀还记得,这是当年他的回答。

想到这,文宣回过神来,嘴角上扬一个角度。

“放心,他一定可以爱上别人的。”就算做不到,他也会帮他的。

爱上一个人本来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是,幸福,试图遗忘你的家伙凭什么得到幸福?

陈回到住处的时候,秦晓峰已经睡下了。

卧室中很安静,只有低沉的呼吸声依稀可闻。

他走过去,就着晕黄的床头灯,才发现那个人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皱着,在眉心间刻出深深的印痕。忍不住伸出手,试图抹平它,那人却在这时候睁开了眼睛。

“对不起。”沉沉的黑眸凝视着他,那里面,既有愧疚,还有些不知所措。

“为什么要这样说?”陈尽量不动声色地问道。他做了这么多,不是为了听这三个字。

“我该更小心点。”

“哦。”陈敷衍地应着,手指拨开他额上的头发察看伤口。伤口上油腻腻的泛着一层光,显然已经处理过了,“还疼吗?”

原先以为可以不在意的,但是看到这个伤口,有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没事。”秦晓峰往旁边侧了侧,试图躲开他的手。却没料到下一个瞬间,身体被他抱在了怀里,紧紧地,不留一丝空隙。

没有言语,没有别的动作,只是静静地抱着躺在床上。

“你的损失我会赔偿的。”奇怪的感觉弥漫在空气中,秦晓峰觉得浑身都不对劲,绞尽脑汁找出了一句话。话已出口才发现这是句傻话。赔偿,他用什么赔偿?就算欠债肉偿也是要有前提的。

“我知道。”幸好,陈并没有嘲笑他的不自量力,胡乱说话,只是低低回了一声。

“我没有背叛你。”沉默了很久,秦晓峰再次开口。本来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还是说了出来。也许,因为这个怀抱,这样的拥抱真的很舒服。

“我知道。”陈再回了一句,继续沉默。

安静的氛围、温暖的环境、放松的神经都有助于入睡,更何况秦晓峰已经一个晚上没有合过眼,早就疲惫不堪。很快,秦晓峰的意识开始迷离起来。

“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过了很久很久以后,陈用下巴摩挲着秦晓峰的脑袋,喃喃说道。

已经陷入梦乡的秦晓峰没有听见这句话。

齐明站在门外看着里面忙碌的身影。想说些什么,最后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向另一间办公室走去。

“真的不告诉他?”虽然努力告诫自己不要去管这件事,但是秦晓峰自责的样子让他实在看不下去。

“有这必要?”办公桌后的男人抬起头来审视他,显然很好奇他什么时候有了管这事的闲情逸致。

“我怕你会后悔。”齐明叹气。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到了后悔的时候他该怎么收场?

“后悔吗?”男人觉得他的话很可笑,他为什么会后悔?这就是他本来的目的,如果秦晓峰不觉得内疚的话,这游戏还怎么玩下去,“这是一场你情我愿的游戏。游戏中只有赢家和输家,没有后悔这种东西。”

齐明对这个固执的男人无话可说,只能关门离去。

秦晓峰不知道自己是想用这来证明什么,或者说是想挽回点什么。连续一个星期,天天加班到晚上十点多回去,就连休息天也不例外。这样的卖力,就算是铁人也要却步,但他却毫无怨言地做下来,不但是毫无怨言,甚至还是甘之如饴。

这样的折腾,不过是想让自己好受一点。

这样一笔庞大的债务,他根本还不起。虽然说是无心之过,但就结果而言,还是与他有关,他根本做不到当作没有这回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