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疏笑。

借着窗纸透进微弱晨光看着白夏娇憨模样,萧疏不由得忍笑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她鼻头,低声喃喃:“你呀你呀,一睡着就雷打不动跟只小猪似,被人家用麻袋装了扛走卖掉都不知道。”

白夏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番,咧咧嘴,然后低下头摸摸鼻子:“有道理,光线不好话,还真不容易判断出准确尺寸。”

萧莫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连连点头,萧疏继续默。

萧疏猛地想起,之前她刚从浴盆里爬出来时,湿透衣服紧贴在身,勾勒出那部分曲线,看上去确像是很好生养样子……

“见面礼。”

起身时看到旁边青竹已长得有一人多高,想起这是她刚到这儿时用汤药浇灌幼苗,后来他虽不再服药,但她仍常常会端着一些不知道是什么所熬成药汁蹲在那儿一边浇一边念念有词,有时候,旁边还会蹲着雪狼,歪着脑袋摆着和她一样姿势。

怎样才叫爱一个人,又要拿什么去爱她……

“这种没良心话也就只有你才说得出口!”苏子昭走过来使劲戳了一下她脑门:“再这么玩下去,你还要不要嫁人啦?”

在苏子昭面前,她会笑也会哭还会脾气耍性子,会因了没买到想吃小点心而阴着脸闷闷不乐,会因了半夜不能出去看热闹而大叫大嚷胡搅蛮缠……

拍开她手,苏子昭终是长长一叹:“小六儿,应该是我们所有人拿你没辙才对吧?”

因为年纪幼小,又只爱粘着苏子昭,他们便住一屋睡一床,如此弹指即十载。

“昭哥哥,你还不知道吗?我岂是个愿意吃亏人?”

萧疏对饮食一向没有过多要求,碰到喜欢就多吃一些不喜欢不碰便是。而白夏则更好伺候,胃口永远都很好吃什么永远都很香。

幸亏他表现得非常淡定,而且一直用自己后背及双臂牢牢护着白夏,否则,一代军侯被戳得浑身是窟窿而亡,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

白夏觉得,虽然从相识到现在一共才不过半年时光,但与萧疏之间却已然有了老夫老妻模样。没有那种惊天动地恨不能燃尽一切激情,唯有细水长流将彼此点点滴滴溶入自己血脉心间温馨。

闭上眼睛凭着记忆走到衣架处,摸到衣裙,再循着水汽慢慢走到屏风边:“夏夏,来接。”

“若不知情,是利用。若知情,则是合作。”萧疏淡淡笑了笑:“所以,现在等于是卖给那位九殿下一个天大面子。来日,如果他能事成,则必会念着我大楚此番援手,就算不知恩图报,至少也有利于两邦交。如果他不幸败了,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因为我军只是在做正常部署反应,并无不妥亦无把柄。”

于是这天地间,便只剩下了两个人。

孟朗恍然。

凝眸将躺在自己臂弯白夏注视少顷,萧疏俯,温热气息一点一点袭来,自她额头眉心鼻梁唇畔一路掠过,最终停在小巧耳垂,却仍不亲下,只用鼻尖触了一触。

萧疏垂下眼帘,看着已经半空杯中漂浮茶叶:“这三年来,我常常会梦到那个峭壁,耳边充斥着惨烈厮杀声,还有一下一下从来不会间断响铃。然而眼睛看到却永远只是被冲天大火映红皑皑白雪,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我知道,这是在逃避,是不敢面对,是懦夫表现,但我真没有办法……”

白夏一本正经字正腔圆:“为保清白!”

“……你是想要跟我说鬼故事吗?”

那男子紧接着眼睛一转,像是才现还有别人的存在,冲着白夏龇牙一笑:“小美人儿,既然你认识四妹,那咱俩就不是外人。我姓孟,单名一个朗字,俊朗无匹的朗。”

林南欲哭无泪,恨不能大耳刮抽自己。让你嘴贱,让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想当年我俩在一起的时候,连破庙都住过。”

“我是不是破坏了你的计划?”

可是等好容易追到后,才现对方原来不是狼,而是狼狗,去掉前面的定语,就是狗,跟我虽属一个科目,却毕竟有着不可逾越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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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南终于勉强压制住咳嗽,喘息着抬起头,面色有些不正常的潮红:“我在算,你到底什么时候来。”

萧疏手指一松,毛巾掉落,溅起一串水珠。于是俯身弹去衣摆处沾上的湿意,不着痕迹地避开了白夏前倾的身子,嘴角偷偷抿了一丝笑,声音却平平淡淡的没有半点反常:“怎么,做人做腻了?”

某络腮胡国字脸的纯爷们大汉的眼泪在冷飕飕的夜风中横飞成灰……

然而在送来的那些繁杂线报中,有一条毫不起眼也完全不重要的寥寥数语,却让他看了许久方置于一旁——

“是啊,我可没那么好的福气享受这样的待遇。”萧疏笑着摇了摇头,转而又对林南歉然一礼:“正所谓礼轻情意重,家人们的一片拳拳真心,还望九殿下能够见谅。”

“你就不怕我在方子里下毒?”

“我俩之间从来没有过什么关系。”白夏回答得很快,语气斩钉截铁:“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会有!”

四妹和胡三走的都是威武生猛的路线,往那儿一杵便是活脱脱的两尊无敌金刚门神,谁也不怕谁的铜铃大眼谁也不惧谁的目露凶光,要不是顾及自家主子的面子,定然早已摆开阵式互掐死磕了。

今日的所作所为逾矩逾礼,大是不妥。

然则,紧随而来的毒却提醒了他,怎能因了自己的一点点私心,让她继续深陷。

白夏听到萧疏的那句话,则顿时对其妹生出了滔滔江水般的敬仰之情。

结果,岁岁害怕妹妹吃不了苦又害怕妹妹犯了错没人代为领罚,于是决定半天读书,半天习武。几年过去,竟一不小心弄了个文武双全。

说完,便自顾自蹦到墙角边去看蚂蚁搬家。

阖上眼帘,遮去纷繁,再睁开时,茶面已如止水无波。

午饭,尹洛托辞不舒服,未用。

萧疏坐在轮椅上看着雪狼,白夏则若有所思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