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库?”贺兰骢打断小福,“私库又是什么地方?”

太液池上吹来的萧瑟北风,吹散了贺兰骢如黒缎般的一头乌发,发丝扬起,给本是温润如玉的人,竟添加了几分冷峻之感,邪肆,但不张扬。

“事关重大,请延平侯原谅,属下不能相告。”

牙一咬,贺兰骢道:“你有你的后宫嫔妃,何必与我苦苦纠缠。你恨我可以杀我,算是为那年的事出气,如今你如此折辱我,还奢望我安心宫墙一隅么?拿走你的圣眷荣宠,我不需要。你若不杀我,我便不会断了离开的念头?”

“……”贺兰骢犹豫着,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安荣见蕊儿嘴巴很紧,也不好发难,见那丫头也不抬头,自顾摆弄手里的锦帕,轻笑一声,“是么?”

圣文帝看新娘如此装扮,悄悄皱了皱眉,倒也没多说什么。

贺兰如月左右看看这座不大的院落,干枯的藤蔓交缠几乎占据大半个院子,应该是葡萄枝,架子下面是一方石桌,几个石墩,整个院落除此再无他物。

鞭子抖动时发出的声音很清脆,贺兰骢的疑惑也越来越大。

“贺兰,今天好些了么?”不知何时,皇帝进入里间,几步到竹榻边,伸手抚上他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又道:“别总在窗户前,小心着凉,这北苍不比东林,天说冷就会冷下来。”

小福道:“是,荣总管,已经五天了,奴才每天都担心的要命。”

“多日不见,你清减了许多。”翼王一身蓝缎袍,手里拿着招牌骨扇,即使眼下已是深秋时节,还是儒雅地扇着凉风,保持他的个人习惯。

……

额头的伤口愈合得还好,面部也开始消肿,然而那个令人难以启齿的部位,却是令他不敢轻举妄动。哪怕小小的动一下,都会牵扯后面的伤口。而方便的时候,如同酷刑加身,更是痛苦难当。

早朝后,皇帝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没批几道,便把朱笔放下。

天已经暗了,皇帝没有离去。

贺兰骢憋着怒意,不理不睬,站在原地不动,安成的暗示,也权当没看见,带着一脸高傲,把头扭向一侧,去看一旁还未凋谢的菊花盆栽。

杨林大喜,“好,痛快,老夫定当尽力,帮翼王寻找贺兰骢的下落。”

皇帝很激动,“朕的母后,流的眼泪,比喝的水还要多。为什么她的眼睛会瞎,师伯,你难道会不知?顾铭洲死了,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谁知东林使者奉上一副美女画像,他看那画中人,和顾铭洲竟有几分肖似,便亲自到东林求亲。为了报复母后,他不顾朕的反对,丢下病入膏肓的母后,强行把朕带到东林。也是在那时,朕碰到了贺兰骢。”说的最后,皇帝靠着供桌的腿儿又坐在地上,拿手抱着头,非常痛苦的样子。

负责调教贺兰骢的安荣,要求他跪地聆听宫规,遇到了一些麻烦。

“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那又如何,你的皇宫未必就关得住我。”贺兰骢缓缓站起,盯着小皇帝,一字一字地说。

贺兰骢在大门内,扬起手与他们招呼了下,便目送他们身影远去,直至消失。

“心血算什么,我心痛的是一旦樊城落入敌国手里,东林就等于失去了半壁江山,而百姓,也将陷于水火。身为武将,放弃自己的阵地,如何对得起皇天

小皇帝握紧了双拳,哼了一声,“这才对嘛,这才是东林延平侯的风格。给于海他们回信,要他们仔细在意着点咱们北苍国的‘贵客’!”

桌上有适合夜间食用的点心、粥品,这时更有宫人将烫好的紫金壶端了过来,斟满两杯。

“贺兰,”皇帝首先开口:“你总是闷在内室,对调养身体不利。现在雪不大,朕在这里,陪你一起赏雪如何?”

贺兰骢看看四周,雪片不大,也不密,状如柳絮,随风起舞。大雪初下,落地即化,哪有雪景可言。忽然一笑,感觉这皇帝无聊至极。

皇帝似乎知道他想了些什么,叹口气,道:“一会就大了,北方的雪都不会太小,下吧,下的大一点,这满园的梅花,便可多开些时日。”

“贺兰,”皇帝停顿了下,又说:“朕很闷,也不知为何,突然就想和你说话。其实,你一直以来,话都不多,即使朕强迫你,你连骂朕的话都很吝惜,可今日,就当做朕请求你,陪朕说说话可好,最近朕很烦啊。”

“呵,陛下掌控天下人生死,能有何烦心事?”意料中的,贺兰骢讥笑而言。

“就知道你这么说。”皇帝顽皮地翻起眼睛,郁闷地说:“谁说天子没烦恼的。坐在这个位子,看着至高无上,尊荣无比,可盯着这个位子的大有人在。有的大臣,表面恭顺,背地里时刻盼着黄袍加身;有的大臣,倒是不盯着这个位子,天天撺掇自己的女儿玩小把戏,好早一步母仪天下。你看看玉宸宫和金华宫那两个女人,那个是省油的灯?直谏署出了大案,看卷宗,那被判了斩刑的人犯,连朕都想为他喊冤,可就是拿不出他没杀人的证据。年关一过,就要忙着明年南方水患的防治,北方汉中干旱的问题,那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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怠慢不得。”

皇帝一口气说了很多,贺兰骢面露惊讶,是呵,帝王忧心天下事啊!心中感慨下,他却还是笑出了声,带着淡淡的讥讽,“看来陛下这内忧还真不少,幸好没有外患。不过话说回来,真若那样,贺兰倒是欢喜的紧,乐得清静。”

“呸!”皇帝啐了一口,道:“你这人真是乌鸦嘴,全让你说中了,谁说没有外忧。翼王至今不降,遁入山林,不时作乱;北方番族,两大世家起兵,互斗起来。本来朝廷不理,但却不得不防万一战火燃到边庭,岂不是受池鱼之累。汉阳郡守奏请朝廷出兵,索性两个都镇压了,然这明显是下策,这次镇压了,下次其他番族作乱,朝廷也镇压不过来嘛。一群废物,朝堂上吵了十来日了,都给朕拿不出一个好的办法。”

贺兰骢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翡翠杯,若有所思。半晌,他问:“那两家番族,因何起兵?”

皇帝双肩一耸,“仇杀。”

“仇杀?”贺兰骢一愣。

皇帝郁闷的很,“是啊,就是仇杀。”仰脖一杯酒入喉,皇帝给贺兰骢道原委。

北苍的北方汉阳郡,与东辽之地的呼图赫、呼图博两大家紧邻。但事情真相,远没刚才皇帝轻描淡写那么简单。呼图赫有一族弟,被呼图博私仇杀了,结果令其老父很是穷困。两家关系一向恶劣,此时更是互相攻讦。汉阳郡守心向呼图赫一方,未曾上奏,便带兵去征伐,结果无功而返。郡守自知私自出兵必受严惩,便以谋逆之罪上报朝廷。

谋逆是大罪,但番族未侵犯朝廷,又是自相残杀,与北苍朝廷毫不想干。汉阳郡守出兵征伐在先,已经造成祸患,如今又妄加谋逆之罪,番族人岂肯束手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