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简胭算是终于把这胭王府逛了个遍,除了感叹古人果然大手笔,一个王府也建的跟影视基地差不多,再来便是无奈于萧简翎对她这个“妹妹”的朦胧不清的温情了。若说萧简翎只当自己是个棋子,这些日子里也不见她对自己有什么要求,连封传说中意思意思的密函也没有,反倒是恩宠赏赐不断,似对这妹妹相当上心。若说没有利用的意思,那是打死简胭也不相信,不说她自己,连这蜀州百姓也都是个个心底有数的。

不禁哀叹,皇家的亲情不得不建立在利益得失上,到底是个悲剧。

想到亲情,简胭不由忆起穿越前的事来。

简胭原名兰华,本来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四口之家。七岁时一场车祸夺去了双亲的生命,年幼的她与体弱多病的哥哥兰文懿相依为命,度过了十数个不知冷暖炎凉的岁月。两年前一场事故,哥哥的失踪再次深深打击了她,但她没有哭,更没有倒下,凭着一股天要我亡我必不如你愿的任性,苦苦支撑了下来。

遇到那个男人本是偶然,相爱之后才现自己的坚强独立注定那人对自己而言只是过客。趁那个人与别的女人暧昧,果断地分手,然后为了悼念逝去的爱情跑到天台上吹风。谁料那人带着那个女人赶来,以为自己一时想不开,一番真情告白无意中又触怒了那个女人,拉扯中那女人一把推来……

说不清是遗憾还是庆幸,这一推,送她来到了这个世界。

淡淡勾起一个微笑,想起了那个孱弱但温和的人:“哥哥……”

“王爷?”不知不觉管家萧怜已走到了简胭身后。

简胭一愣,转头看过去。方才的思绪尚未飘远,看到一脸祥和的萧怜,简胭竟又想起那几乎快记不得的老妈来。

“王爷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老奴看王爷在这园子吹风有些时候了,伤了身子可要不得。”

简胭这才慢慢醒转过来,轻声道:“不打紧。……这几日闲得慌,到处看看回忆些旧事,睹物思人而已。”

萧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忙笑道:“瞧老奴这记性!王爷可还记得蜀州的琅嬛书会?”

……不是不记得,是根本不知道呀!可简胭嘴上自然不敢这么说,只得故作沉思了一会儿:“不大记得了。”

“这书会两年办一次。蜀州许多青年俊杰州官富贾都是要参加的,表面上是免费供阅经书典籍,实际上却是我朝后起之秀云集,辩论国政的聚会。”

“可……这不是妄议朝政么?”

萧怜笑道:“其他地方是不行,蜀州却是太祖皇上亲口所封的‘聚贤集能,兴国之源’,故而这琅嬛书会几乎被当作了科举前试,妄议朝政什么的……呵呵,在蜀州是说不上的。”

简胭大概明白了,就是个官方认可合法聚会暗中推选王朝高层领导班子的活动嘛!

“先头临县县官周启盈来邀王爷一同前往,老奴看王爷尚在休憩也就没敢打扰。那……王爷可要去看看?”

“去!怎么不去!”简胭不由有些兴奋,这会儿别说是参加这些文人汇集的盛会,纵使要她去听这架空时代的泼妇骂街她都趋之若鹜。

做好了决定便急急招来红豆绿蔻,好说歹说终于得以不带一打子跟屁虫去看热闹,不过这俩小拖油瓶是甩不掉的了。也罢,好歹是两个练家子,据经验主角出门往往要碰到些芝麻绿豆的麻烦事。

念及此,也不再多说,换了一身月白紧袖三层轻纱褂的裙裤,青色腰带上系了个自己闲来无事编的青墨色中国结,头用青色丝带束住搭在右肩上,“哗”一声展开一把金边玉骨折扇,一个慵懒洒脱又不失贵气儿的美人儿便跃然眼前。

两个丫头看着呆愣了好一会儿,红豆方才先开口:“我们王爷若称第二,昊绫国绝无二人敢自诩绝色!”

简胭不由翻出个白眼来:“那有些招摇了吧?”

“不招摇不招摇!这么跟着王爷我们也好沾个光不是?”

绿蔻却轻轻摇了摇头:“王爷这回出行本已没有带多少人手,若以王爷这相貌出去……到时人多眼杂的,只怕会惹出些无端的麻烦。”

红豆愣了愣,也觉有理,毕竟天大地大,主子最大,自己那点面子沾不沾光不也就那么回事么?若主子有个万一,自己可没法交代。

于是乎萧简胭仙人之姿的初次亮相胎死腹中。一张轻纱拢上,除了两黑招子,便是啥都看不见了。

琅嬛者,天帝藏书之福地也。

如今看来,这琅嬛书会还真是名副其实了。只逛了一会儿,简胭便已看到了各类书籍,什么经史子集、游记散文、诗词曲赋总汇,什么天象地理、风水占卜、兵法修略计策,居然还看到了言情小说!简胭随意一翻,越看越是心惊,最后竟吓得将手中的书甩了出去:“额滴神啊!好你个琅嬛书会!竟然还有Bl穿越文!”那书名叫《勿见》,说的是一个叫刘子华的男人一觉醒来现已身处异地,原来竟是穿越时空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朝代国度。子华投靠了当时的某国,由于受惠于人,为求报恩来到了另一个国家潜伏,却认识了那里的绝世美男梁子卫,两人日久生情。不料梁子卫却是该国欲派去子华投靠之国色诱其国君的细作!无奈两人各为其主,只得异地相思。最后子华不堪相思之苦,杀了梁子卫后自杀殉情……尘埃落定后才现一切只是一场梦。只因他睡在被施幻术的折李山庄……

简胭一时几乎语无伦次,支支吾吾半响才道出几个字来:“店家……这书……行情可好?”

卖书的是个中年胖女人,一听到买主问起这书,顿时兴致高昂:“喝!姑娘不是本地人吧?不是我吹嘘!自打我做这营生,从没见过一本书能连续大半年供不应求!这书可谓红极一时啊!这位姑娘一定听说过‘折李寻梁’之说吧?可不就是那些公子小姐为寻找那不在乎世人眼光心系所爱的绝世男子梁子卫,生生兴起来的事儿,这作者自称梁子卫,都估摸着是部自传来着…………”

简胭被吓得连退三步,只觉背后阴风一阵紧接一阵,连忙拖着已经快看入迷的红豆绿蔻飞也似的遁了。

果然是世无男女之分,唯有攻受之别啊!

一场虚惊之后,简胭一行人来到了才子才女云集的鸿鹄长亭。

长亭共有七曲,意寓欲成鸿鹄,路必崎岖。每曲又十步之遥,取意苦渡十劫,平步青云。长亭两侧各挂不夜祥灯九盏,象征忠臣贤士,世代不尽。

放眼望去,各色人物席地而坐,一道细水自东向西绕长亭蜿蜒流淌,水中有木盅盛着酒水,顺流而去。亭中坐着的几人年龄要大些,有一身素衣者,也有身着官服者。一旁还有佳人琴瑟交鸣,佛烟缭绕,梵香盈鼻,实在是惬意到了极致。

简胭迫不及待地一步踏出,却被旁边伸出来的一只手给挡了下来。

“这位小姐,可有入亭的鸿鹄帖?”

“鸿鹄帖?”咦?还要门票?简胭看去,一个侍僮装扮的清秀少年正抬头不卑不亢地回话。

“是。两个时辰前大鹏亭文试中过关者会领到一张帖子,有帖方有资格入亭参加鸿鹄论辩。”

“要是……没有呢?”

“那还请恕书砚无礼,这亭您是不能进的。”

“大胆!你……”简胭轻轻抬手,红豆只得噤声,将即将脱口的话生生咽了下去,憋得小脸通红。绿蔻同情地看了眼红豆,继续安静地立在一旁。

看那侍僮处变不惊,应是见过大场面的。方才红豆虽然言犹未尽,但聪明人理应猜到这一行人定是来头不小,而那侍僮仍能淡然进退,放在这古代,无论男尊女尊,都是难能可贵了。

简胭笑笑:“这位小哥,在下久闻书会盛名,此番前来,尚属次,无奈不懂其中规矩,怕是错过了那大鹏亭文试,不知可还有别的方法获取入亭资格,在下必全力一试。”

“这……”那侍僮见来人颇为谦逊,对自己一小小侍童亦如此礼待,不由心生好感,只是这规矩是早定好了的,他哪有权利随意更改,“不瞒小姐,文试在前便是要众人公平竞争各凭本事,胜者入,败者归,这是惯例。实在不好因小姐而废了规矩。”

简胭虽有些遗憾,但也不甚在意,稚气十足地挠了挠头,笑道:“也是,这亭外尚有许多人不能入亭,若为我一人破例,其他人岂不是要不平。在下真是失礼了。”

说罢拱手一礼,那僮子急忙还礼。

简胭言罢抬头,方才现众人视线早已聚集到自己身上,一时有些讪讪,转头提脚欲走。

“这位小姐请留步!”

只听一个低沉喑哑的声音传来,简胭回头看去,原先坐在亭中的那个素衣的中年妇人正健步向自己走来。

“这人……怎忒得眼熟?”红豆喃喃自语,绿蔻也深深垂下眼帘,这正是她深思时的习惯。

此人约莫五十来岁,眼角额头俱是深深的皱纹,鬓角丝已是皑皑如雪,然其步伐矫健,一脸神采飞扬,惬意的笑容使之看起来竟较她外表年轻不少。其双瞳精光满溢,亲切和蔼之余又觉深不可测。简胭不禁更加恭敬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