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令蛮斜了她一眼:“难道我便对你不好了?”

罗婉儿摸了摸肚子:“是有些饿。”

“好像是有些变化。”罗婉儿摇摇头又点点头,支着下颔,双层的下巴露了出来,“不成,你得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还有这几日来了两趟,都没寻见你,可是去什么好玩的地儿了?”

“……?”

麇谷居士捋了捋八字胡:“待老夫为你放血行针十日,配上特殊汤剂,这毒便可自去也。只是……”

马元连忙将另一块门板也卸下来,哈着腰赶上来,正碰上一白胖小娘子嘭地一声落了地,他愣了愣,才从衣饰上认出这是主人家:

苏令蛮冷笑两声,绕着他走了一圈啧啧道:“阿覃弟弟,真不知道你这心眼子哪来的这么好使。”

黑暗中浓郁的檀香蓦地更进一步,几乎将苏令蛮包围,她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一道凌厉的视线穿过重重黑暗落在自己脸上。

苏令蛮推开第一间厢房,发现果是一间库房,壁橱都做了除湿处理,空气中尽是书画放久了的尘气。如此之地,自然是不能存酒的,苏令蛮意不在此,又匆忙推门出去,开了第二间厢房。

冯三接过打赏,乐呵呵地引着苏覃往酒楼二楼而去。

“巧心你还真是没亏了这名儿,”苏令蛮转过身,屈指弹了下她额头道:“不错,有这添头总比没的好。”

“不!大姐姐穿过的东西,我可不会要了。”苏令蛮眼珠子一转,“郑妈妈你且收着,赶明儿……我给它寻个好去处。”

吴氏一句话没说,便被扣了顶大帽子,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直视苏护:“老爷!”

“不过,这男人的样式……”苏令蛮后知后觉地想到:“昨日究竟是谁与她换的衣服?”

“那你说,我这身份该如何表现才配得?”苏令蛮面无表情的包子脸,让人忍不住想上手捏一捏。

“我麇谷有三不医,妇人不医,貌丑不医,大恶不医。你占了前两条,莫痴心妄想了,回去吧。”

这味道极其特别,吸一口,让人清醒,再吸一口,却又仿佛陷入迷醉。

定州北御突厥,不论男女皆是高挑个儿,苏令蛮虽未及笄,却比寻常女子还高出半个头,这胡服加身,又将长发俱都梳起,利落是利落了,可又将女子的特征给悉数掩了去。

“我大姐姐果是用了旁人的诗词?”苏令蛮这话问得很轻。

这些可与她无关噢。

苏护看着台上胖乎乎的二女儿,只觉得血都要冲到头上去了:

“镇小郎君并未在雅座,今儿个,我东望来了一群京畿国子监儒生,说是要破一破这规矩,镇小郎君与他同窗都在外间观看。”冯三一脸与有荣焉。

朗生认出这丫头正是定州城里出了名的母夜叉的贴身侍婢小八,连忙端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邱大夫刚刚外诊回来,我这便去请他再去一趟苏府。”

“没事,扶我起来。”吴氏起身,苏令蛮忙取了床尾的引枕置在她背后,“阿娘可饿了?”

说起来,她第一回见二娘子时,还不到四岁,二娘子长得玉雪可爱,如一尊瓷娃娃似的,又精致又漂亮,便现在人人称道的大娘子,亦比不上当时二娘子的一成。是以当夫人将她派到二娘子身边时,她还满心雀跃。

苏令蛮的脸,红了。

直到感觉躺了三日的懒劲俱都消了,才肯罢休。

怎么一睁眼,她又变回了那个胖乎乎的丑丫头了?

苏令蛮这才满意地颔首,朝门口指了指:

“覃弟,请吧。”

苏覃抿了抿唇,偷眼觑了她一眼,及至走到门口,才扒拉着门朝里探了个头:“二姐姐,人不舒服便早先歇了吧!”

说完,就跟火烧屁股似的跑了。

巧心噗嗤笑了一声:“小郎君这是关心你呢。”

苏令蛮嗤了一声:“就那混世魔王?!”一脸不以为然。巧心自然不会与她争辩,只张罗着将内室的灯点了,“二娘子可要沐浴更衣?”

“不,我还需去练会。”

苏令蛮换了身轻便胡服,人已到了院子外,绕场跑了起来,依着麇谷居士教的吐纳方式,一呼一吸间,直跑了大半个时辰,及至跑完,已是大汗淋漓,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小八立刻拿了巾帕飞奔过去,苏令蛮接过随手擦了把脸,直接走回内室,靠着床沿抽筋拉腿小半柱香时间,捣腾了许久,直到感觉到又一次饥肠辘辘,才肯罢休。

这期间苏令蛮前前后后的举动,都被人收入眼底。巧心好奇得紧,二娘子以前也锻炼,但只是打拳跑步,不如今回这般看起来有章法——

就是最后这拉筋的动作,曲腿凹身,便她一个女儿家见了,也都不禁有些脸热。

巧心她心思灵巧,知情识趣,自是按下没问,见时间差不多,便去外间嘱咐沐浴之事,可小八向来是肚子里藏不住事的,当即便问道:“

二娘子,这可是那山野郎中教的你?”

苏令蛮莞尔,堂堂大梁朝医圣被人称作山野郎中怕也是破天荒头一回,她伸指便弹了小八一个咯嘣:

“确实是山野郎中教我。”

刚说完,自己便乐不可支地笑倒在了塌上。

这时巧心走了进来:“热水已备好,二娘子可要沐浴更衣?”

“自然。”苏令蛮捶了捶酸软的腰腿,撑榻起了来。这一趟锻炼,看起来花去的时间与从前差不多,但却比往常要累人得多——

麇谷出品,必属精品。

巧心知几,搀着苏令蛮径直绕到屏风后隔出的一小块房间,正中央一只黄花梨圆木大桶冒着蒸蒸热气。

苏令蛮几乎能感觉到浑身筋骨的蠢蠢欲动,她挥挥手:“你与小八都出去吧,一会进来,我需得好好泡一会解解乏。”

“喏。”小八与巧心躬身便退。

“绿萝。”苏令蛮朝后唤,绿萝无奈地拎着一袋药包慢吞吞地走了过来,“二娘子,这药是否洒进水里即可?”

这药包自然是离开山林之时,麇谷居士交与苏令蛮的,只绿萝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保管之人——

许是因为那双水汪汪的眼睛?

她为自己身为暗卫的自尊感到一瞬间的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