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努力压抑着自己的笑意,嘴角还是慢慢翘了起来。

摩托车慢慢走在忠义坊的小街上,早早拿下头盔,不时跟路边的老邻居们打着招呼,如平常一样回家。身后的黑色加长保姆车一直紧紧地跟着她,无声无息,像潜伏在大海里盯住目标的鲨鱼。

沈澈这种真人看着比电视上还帅的还真没见过!

她跟韵容姐就是今天相识的。

沈澈确实没让她失望,他连夜从国外赶回来,不但没对她的求助有一句微词,甚至还欣喜若狂,小心翼翼万分忐忑地问她可不可以复合。

宁家康是父亲大学里教的学生,在母亲的店里勤工俭学,家里是偏远县城的普通工人,连他的生活费都出不起,更不可能拿得出来大笔的医疗费。

她能知道会发生什么,不是她有了超前预知能力,而是她重生了!

他转头看了一圈小菜园,觉得应该找点安全的话题:“那些都是什么菜?现在能吃吗?你都吃过吗?”

不是他有意卖蠢,沈家二少平时自己倒水的机会都不多,青菜只知道在盘子里长什么样,从来没见过他们还没上桌的样子。

早早太了解他了,很认真地骗他:“都是一些小菜苗,还不能吃。”

沈澈有点小遗憾,马上找到一样能吃的:“那个草莓好吃吗?”

早早继续睁眼说瞎话:“不好吃,没怎么熟。”

真正想问的话问不出口,他们之间有太多太多不能说不能问的话了,沈澈想跟早早多说几句就只能盯着吃努力找话题了:“你买了什么糖水?那个是糖炒栗子吗?”

说完脸腾地红了,这不是暴露他一直跟踪早早了吗!

好在早早并没有察觉,继续平静地跟他聊天:“甘草茶和原味炒栗子,都是给外婆的。”

沈澈的脸还是有些发热,他这几年受过专业的表演训练,现在已经能很自如地进行表情管理了,可在早早面前那些表演技巧好像完全失灵了,现在他连呼吸的频率都控制不住。

所以有些话也就毫无技术含量地脱口而出了,“你换电话号码了?”不止电话号码,微信、qq、微博应该都不用了。

他从景程追出来就给她打电话,三年前的电话号码停机了,微信、qq加不上,微博更新时间显示的也是三年前。

虽然分手以后他把她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除了,可那几串数字跟刻在脑子里一样,即使这三年里他屏蔽一切跟她有关的消息,甚至连繁城都不肯踏进一步,但实际上那些跟她有关的记忆一点都没模糊,只要他愿意想起来,就马上异常清晰地出现。

问完沈澈就后悔了,这简直是最直白的跟人要电话的方式了,太low太丢人了!

但更多的还是紧张,不知道早早会不会再把电话给他。

他想要知道她的电话当然很容易,可能让她自己告诉他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

沈澈现在已经顾不上去想自己这么做的目的了,早早就在他面前,他哪里有余裕去想别的?

他只想让自己尽快跟她建立一点联系,像在沙漠里干渴了三年的树忽然被移栽到水土丰美肥沃的绿洲,只能全力感受眼前的美好喜悦,根本分不出一点精力去想以前经历的痛苦磨难。

说话间,沈澈已经在心里做出好几种方案,如果早早委婉推脱他要这样,如果早早直接拒接他要那样,如果早早拿她那些奇奇怪怪又特别有意思的话怼他……那就让她多说几句!她说的话总是很有意思。

以前他就经常想一些办法让她开口说话,她多说几个字他就会觉得很有成就感,能高兴好半天。

可能是职业病的关系,明显沈澈的内心戏太多了,早早根本没推脱,直接报了一串数字:“我的新电话号码。”

沈澈马上去掏手机,输入进去马上拨过来,早早口袋里也跟着响起叮叮咚咚的电话铃声。

沈澈满意了,赶紧存上,在心里默念一遍记下来,这样手机丢了云存储崩溃了也不会找不到了。

收好手机,沈澈心情非常好,本就精致俊美的一张脸更是神采奕奕眉眼生辉:“你要给菜园拔草吗?我帮你吧!”又跟她开玩笑:“以后菜苗长大了你可以送我一把菜当报酬,我还没吃过自己种的菜呢!”

早早往菜园外走:“没有草,不用拔,我就是过来看看,外婆不在,我也要回去了,下午还要上晚班。”

给他一把菜?他敢吃她还真不敢给。

这位大少爷吃的东西都是沈家在特定的有机农场专门培育的,外面的东西他根本就吃不了。甚至他喝的水都是瑞典某个高端品牌的私人定制。

普通人一说起高端水就会想到依云这些品牌,可在见识了沈澈喝的水之后,早早才知道,那些真正富豪人家的吃穿根本就不是她这样的人能想象的,人家喝的水都不在市场上随便销售,没达到顾客标准你想买都不卖给你。

这样巨大的差距真不是努力就能消除的,两个世界的人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可能会互相吸引,但绝不可能细水长流地生活在一起。

以前早早不懂这个道理,兴致勃勃地带着沈澈去吃过一次夜市大排档,结果沈澈胃肠炎在医院足足住了一周。

也就是那次以后,他们迈向彼此世界的脚步刚刚抬起腿就不得不收回去了。

早早不是没见识过上层社会的人怎么生活,她也是从小读私立幼儿园和贵族学校一路长大的,有钱人家的小孩见识了不少,真的没有沈澈这样夸张的。

他们大多数都跟同学们一样一起吃学校食堂的饭菜,喝市面上普通的矿泉水,去快餐店聚餐,学校组织郊游的时候毫不顾忌地跟同学交换食物吃。

可沈澈不行,早早认识他的时候他十九岁,已经在繁城大学跟着导师做毕业设计了。

他长到那么大几乎没有吃过外面的东西,即使跟家人朋友聚会也是去吃特定的几家私人会所,在学校不回家吃饭就由司机专程送来家里保姆精心准备的饭菜。

在认识沈澈之前早早根本想象不到有人会这样生活,在面对沈澈母亲隐晦的责备和他家保姆严厉的训斥时,她完全不知道要怎样应对。

所以当沈澈的妹妹沈清对她表示出轻视鄙夷时,她就再不想出现在他们面前了,更再未曾动过要让沈澈跟她一起尝试新东西的想法。

她对他们的目光太熟悉了,母亲就是被爷爷家所有人用这种目光看了十多年,甚至她已经跟周志远离婚了,姑姑还是会用那种让人心里发凉的眼神看他们。

早早从小就明白那些目光的含义,那是一个人无论如何努力都摆脱不了的轻视和敌意,在沈澈家人的眼里,她跟母亲一样,是比尘埃还低的存在。

所以沈澈这句玩笑话让早早忽然就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只想尽快摆脱他。

沈澈却并没发现早早情绪的变化,他兴致勃勃地踩着她的脚印走出菜园,这么容易就要到早早的电话给他增加了很多信心,听到早早说上班,他想都没想就问了出来:“你怎么在送外卖?不读书了吗?”

正常来说她今年应该读大二的。

早早早就预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脚步如常地迈过栅栏,抿了一下嘴才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又满不在乎:“不读了。我们忠义坊的人都这样,读那么多书也没用,现在大学毕业生的工资还没有我送外卖多,反正都是赚钱,谁还能去分有文化的钱和没文化的钱?”

果然,一提到钱,沈澈就沉默了。

这是他们之间不能碰的雷区,三年前沈澈让早早在二十万和他之间选择,他输得彻底又狼狈,这是他这些年一直不能愈合的一道伤口,异常敏感危险,不碰都流血剧痛,何况让始作俑者再去捅一刀。

沈澈的脸一下阴沉下来,目光闪动之间带着让人头皮发麻的锐利,忽然停下脚步恶狠狠地看向早早。

一直关注沈澈情绪变化的程宇这次丝毫没有犹豫,赶紧拨通郑老师的电话:“郑老师,澈哥发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