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跟刘三吩咐了,叫他们今晚上连夜进京,赶着明儿早上去把卖青菜。刚才大伯父都说了,咱们那青菜鲜嫩得很,很能卖得上价钱呢。就庄子上那十亩地,一个冬天下来能种个三四茬,少说就是五六千两银子的进账。”贾小环也不在同他娘说回府的事,反得意洋洋地掰着指头显摆温室蔬菜的收获。

“以你的身份,日后总是会被分出去的,上头压着个宝玉,想来分不到几个钱儿的产业。有了这一笔收入,往后总不会像后街上那些族人一样,得看着人脸色过活。我倒是不用在意这个,日后分家,荣国府可大半都是我的。”

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倒也多少摸清了小祖宗的性子,用一句话形容就是“爱之yu其生,恶之yu其死”。被这位小祖宗记挂在心里的人,那真是捧着护着在所不惜,就好似他的那位生母赵姨娘;而被他厌恨上了的,那结果就很……可以参考周瑞那两口子的下场。

重生一回,他希望娘亲能万事顺心、心想事成地过日子。她既然如此厌恨周瑞两口子,想要他们去死,那他们便不用活着了。

“三爷,咱们这儿跟小汤山那边不一样。那边儿山上有温泉,地热丰富,这时节方能种出蔬菜来。可咱们这儿比小汤山更靠北,更没有地热支持,如今这时节怕是……种不出菜来啊。”刘三面上十分为难,

仍旧是两个仆妇,将周瑞家的拽起来,连拖带拽地送往他们夫妇昨晚安置的屋子里。周瑞已经被关在那儿了,这会儿也不知道恢复行动了没有。

“哟,姨娘这可算是起身了。姨娘啊,不是我说你,即便是咱们到了这天高主子远的地方,你也不该这么懈怠着的。要知道,老太太打发了咱们到这儿来,那也是有差事要办的。那小鹊已经不行了,你和环哥儿同她接触最久,很该多避讳着些才是。这不,来之前儿老太太可是发了话的,要将你们……”

“环哥儿,看你说的这话,也着实有些好笑了。这庄子该听谁的?”周瑞眼中含着轻蔑,并不打算给这个招嫌的哥儿留脸面,“这庄子乃是贾家的产业,自然是要听主子们的。而如今咱们府上,最能当家做主的是哪位主子呢?那当然是老太太,她老人家说的话,谁都得乖乖听着。”

呵,怎么会有这种事发生在他的身上?一闭眼,再次睁开时已经流转了二三百年的时光。曾经的朱明王朝已经烟消云散,大好江山已然被一关外小族占据。

贾小环闻言不禁点头不已,目光钦佩地注视着赦大老爷,心里却是惊讶得不得了。

“呸,个江湖郎中,能的你!”赦大老爷向着张太医的背影咧嘴呲牙,若非还有个小家伙儿在,他都想比出个中指给那厮。还救死扶伤的大夫呢,医德在哪里?不过是跑远点儿出诊罢了,竟然还出言威胁,奶奶的球。

“什么叫他领我们来的,明明是我们环儿要出门,老太太叫他陪着供使唤罢了。”赵姨娘听了很不高兴,给了刘三娘子一双白眼,又道:“我们这当主子的要吃饭,本来就该是精心准备的饭菜,怎么连这也要拿出来说,难不成你原本打算让我们吃那剩下的?我说你这可不行,得知道规矩……”

虽说,人都有走背字的时候,可他们也不能背运到这等地步吧?!平日里都是好好的,这突然的晴天霹雳就砸了下来啊,可怜他们只能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赵姨娘勉强眨了眨一双红肿的狐狸眼,待到贾小环把手拿下去了,冲他呲了呲牙,先是把儿子按在腿上拍了两巴掌,才又向他瓮声瓮气地嗔怪道:“你个小崽子,还不赶紧跟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怎么知道小鹊不是天花的?怎么知道染上了就不会再染天花的?快说!”

“我记得在北边儿有个庄子,把她那一院子的人,甭管有病没病的,都给送到那儿去。那奴才就不用留了,送到了就一把火烧干净她,也省得再惹是非。”说到最后,贾母又吩咐了一声,“今儿府上的事多,用一辆车送他们便是了。”

于是,贾小环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已经被他娘亲给按着跪在地上,耳边也响起娘亲急切恳求的声音,“大人,求求大人给我儿看看,他才这么点儿大,可不能染上那杀千刀的天花啊……”伴随着这恳求的,便是那重重的磕头声。

也许,她也不知道这事该怨谁,那也就只能记恨起“罪魁祸首”来。阖府上下上千口人,大大小小的丫鬟不知道有多少,为什么别人丫鬟都没有得天花,就唯有她的丫鬟得了?可见就是她那个做主子的错,不知道得罪了哪位神仙,降了惩罚到她身边人的身上。

周瑞家的答应一声,斜眼瞥了瞥赵姨娘,见她果然僵了身子,面上便露出不屑之se。便是爬上了老爷的床又如何,还不是连她这个陪房都比不上。哼,也不看看自个儿是个什么德行,就想着要当主子,如今还不是连个奴才也不如?当年若是换成了她……

说罢,便不再理会金钏儿,一把拎起贾环抱在怀里走了。这小家伙儿也是可怜见儿的,那日便跟他说过给太太抄佛经什么的,他原还没当真,却没想到啊!

戏,还是得演下去啊!

而贾政也没有让他失望,面目整肃地端坐在书案后方,声音严厉地道:“一日之计在于晨。如你这般一大清早便浑浑噩噩、拖拖拉拉,那便是浪费大好光阴,小小年纪便如此顽劣,简直不可饶恕。今日若非为了等你,耽误了不知多少公务,真是不成体统。”

人生在世两辈子了,贾小环还从来不曾受过这样的逗弄,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微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从来,他都不知道大伯父是个这样的,竟然会抱着孩子笑嘻嘻地哄逗。

原来,这时候姑太太贾敏已经死了。

赵姨娘心里咯噔,更是暗悔没把儿子叫来。可如今已经这样儿了,她也只好哭丧了脸,拿着帕子捂着眼角,道:“回老太太的话,不是环哥儿来得晚,实在是哥儿他自打上月底就病了,到现在也还没好利索呢。这不是怕给您和老爷、太太们过了病气,不敢过来嘛……”

就好比她取回来的两样小菜,明明都该是环哥儿不爱吃的。她原想着,等环哥儿用完饭,这两样必定得剩下,这中秋佳节的,她也好能加个菜。没能跟个得宠的好主子,她总得为自己个儿谋点便宜吧。

青年的话,让北静王的脸色蓦地一阴,但很快便又缓了过来。他放软身子在青年的身上蹭了蹭,尤其是没放过那等部位,待感觉到青年的身体已然变化之后,方笑道:“难得听你如此夸赞一个男人,既如此,赶明儿便将他叫过来,让你好好享受享受便是。”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也该叫北静王他们将人给捞出来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觉得自己的戏已经做到位了,贾环方才起身往家走去。如今已是深夜光景,天上的月儿并不明朗,只能将人隐约地照出个影子。

贾环并没有做声,只静静地看了忠顺一眼,然后笑了。

贾环被她伺候着收拾了一通,却没急着回房歇息,而是叫她陪着自己坐下,显然是有话要说。彩霞絮絮叨叨地念着倪二,她家爷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很快就让她说不下去了。

就如在荣国府时,三春明明都是庶出,迎春碰上了中山狼,一年光景不到便赴了黄粱;惜春小小年纪便看破红尘,落得个独守青灯古佛;也唯有她贾探春,不但得了长辈的看重,还能混个王妃当当。

贾宝玉眼睛傻呆呆地在他老爷和环兄弟间打了个转,方如梦初醒般“啊——”地一声惊呼,忙不迭地跑到贾政身边,手忙脚乱地想把人扶起来,口中不停地唤着,“老爷,老爷……您怎么样了,可摔着没有……”

见贾政如此,北静王长史算是放了心,领着他去见王爷。

不过,演戏嘛,从那深宫大内里熬出来的王爷他,演技也是出神入化了的。

商定了称呼,两人之间似乎真的亲切随意了许多,忠顺王爷一边吩咐人摆饭,一边同贾环闲话。倒也不问他在荣府时的事,只说些同唱戏有关的话题。说话间,瞧着午饭都已摆上了,便又招呼贾环开动……

“多谢李大人相候,真是折煞小人了。让王爷久等,实是小人的罪过,小人这便随您向王爷赔罪去。”贾环见是他,忙躬身行了礼,借着他相扶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塞了个荷包过去。

一出《贵妃醉酒》唱吧,座上的看官们皆轰然叫好,一声声的打赏此起彼伏、络绎不绝,直教那环官儿多次返场福身拜谢。自上月底开始登台之后,这环官儿便凭着这出《贵妃醉酒》一炮而红,短短不过月余便已成了闻名京□□角儿。

这娃娃是打算怎样,将他交出去不成?

贾小环已经顾不上理会男人,他的窗外、门外都已经有了动静,敌明我暗地也不知有多少人。想来是方才点燃烛火给了外面人线索,让他们轻而易举地找了来。

只是,最可恨地还是炕上的那个。贾小环又从男人的身上借道而过,这回不但是两只脚齐上,更是狠狠地跺了跺。

这一击下来,男人虽然更是疼得想咬人,但眼神却缓和下来。看小娃娃这个做派,倒不似要将他扔出去的样子。

他们这略一耽搁,外面人便已经破窗、破门而入了。他们似乎根本不在意惊不惊动人,直接便踹门、掀窗闯了进来,一个个都是夜行打扮,面上是黑巾遮面,手中各持刀剑。

男人见此情状,不免暗自着急,眼神瞥着贾小环,恨不能把小家伙儿按住,先拍一顿屁股再说。

难道,真的要把命扔在这儿不成?

但是,男人很快便缓了心情,瞥着贾小环的眼神里只剩下咋舌了。

只因,但凡进来一个黑衣人,迈前不过一步,便会闷头栽倒。黑衣人虽然很快反应过来,迅速往外褪去,却依然未能逃过栽倒的命运。

得,一个个都跟他一样。

但事情至此并没有结束,外面仍然还有黑衣人,见不能靠近那房间,便有射出暗器,抑或者干脆投掷兵刃的,要先干掉贾小环再说。

对于这个,贾小环却除了躲无可奈何。他虽开始习武了,但毕竟时日尚短,外面的黑衣人都是身手一流,远远不是他能对付的。

因太过仓促,他也没什么地方可躲,唯有将炕上的一张小炕桌竖起来,挡在自己前面。好在,他的药粉扩散很快,再有两三个呼吸的功夫,便能将屋外的黑衣人也都放倒了。

只是,事情没有按照贾小环的预计发展,他在炕桌后面听见了打斗声,刚要探出头去瞅一眼,便听见刘三的声音。

“环爷,你……”刘庄头的声音戛然而止,伴随着沉重的‘噗通’声。

“呃……”贾小环向外看了一眼,果然瞧见刘三仰面朝天地倒在门槛上,不禁揉了揉额角。又等了一会儿,外面再没有了动静,贾小环方真正松了口气。

不过,药粉这东西呢,向来都是伤人伤己的,这样不好、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