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头,一脸云淡风轻,我想起方才那中箭之人,心下更觉狐疑,“王爷射伤了他们的主帅,为何他们竟还如此乖觉,难道是前来投诚?”

我惦记着清洗,因让守卫的亲兵去取了热水来,然而交流却多有不便,正发愁时,却见漠歌远远地走了来,见我缩着身子站在帐门前,忙疾步跑了来,“王妃!”

我忍不住自艾,“臣妾真是愚钝,连件衣裳也缝不妥帖。”

我心下微恼,只按捺着不欲发作,不愿与他二人计较。漠歌表情一滞,脸上登时浮上一层薄怒,对那兵士道:“王妃是王爷的妻子,又不是王爷的兵将,难道要跟男人一般五大三粗才算好么?你们两个敢对王妃无礼,要是王爷知道,小心你们吃饭的家伙!还不让路!”

我坐下笑道:“那是因为王爷欣赏你的能力,与我可没有半点干系。”

我点头笑道:“好个机灵的东西。”

他垂了眸子,见我亲自递了来,这才受了,极快地拢入了袖中,笑意愈发粲然,“王妃抬爱,老奴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一把扯过妆晨怒道:“你来告诉本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帘子被掀开了,妆晨微微蹙眉道:“可是奴婢惊醒王妃了?”

拓跋惇望着我,半晌低了头去,小心翼翼地挟起那块肉放进口中,咀嚼起来,然而只片刻那细碎的咀嚼声便变成了大口的吞咽声,我心头一松,见他迟疑了下,终于主动伸出手向那盘东坡肉抓去。我忙伸手拉住他小小的手掌,笑道:“惇儿,你该学会使用筷子。”我说着让绣夜又取过一双筷子塞到他手中,手把手地教他如何使用,“你瞧,这样既干净又不污手,不是一举两得么?”

望着他脸上赫然的五指红印,望着蕙娘一心维护他的样子,我的手掌僵在了空气中。我望向拓跋惇,“惇儿,你可知错?”

我噙了一丝笑意拉过她手,“你一向最知我心,那日我既放过了她,又肯为她救那孩子,现下便不会再计较于她。不过,只一点,防人之心不可无,暂时仍旧令她在外殿做事,再行观望一阵子,我的饮食起居除你与绣夜,不可经第三人之手。”

“原来是叶先生。”我点头,“却不知先生此来,究竟所为何事?”

我幽幽道:“彻查倒也不必了,吩咐妥善安葬了罢,若有至亲家人,抚恤银钱该给多少便给多少,也莫亏待了。就算是做给别人瞧的,也别叫落了话柄,招人非议。”

迷糊中微微动了动身子,惊觉身侧已是微凉。我睁开眼睛,却见拓跋朔早已起身,正坐在榻上含笑瞧着我。见我醒来,笑道:“醒了?”见我想要起身,忙伸手按住我肩膀,“不必着急起身,昨儿夜里你饮了些酒,要是精神不济便接着休息罢。”

眼睫抖颤的同时,他的唇已软软覆了上来,带着熟悉的热度与缠绵。鸳鸯罗帐,玉暖生香,帘钩与裙衫同时滑落,伴随着他手指一路轻触,腻白如玉的肌肤缓缓潮红。青丝软软婉转于他鼻尖心口,被他汗水湿透,黏黏腻腻地暧昧纠缠着,十指交叠的刹那,不自禁自喉中逸出一丝轻吟,再没有初次欢好的疼痛,陌生的情潮如燎原之火瞬间

跋惇缓缓去了,方望向他,“她是惇儿的乳母?”

她低垂了脸去,不过片刻,只瑟得一声,泪珠已然滴落。她喃喃道:“她……杳娘娘抓了奴婢亲弟,她说若奴婢胆敢泄露出半个字,便杀了阿珺,奴婢……奴婢只有这么一个弟弟啊……”

“绣夜,住口!”我忙出声打断,却不防手腕一紧,已被他紧紧执住。他望着我,缓缓摇头,复又转向绣夜道:“拿来换药?到底怎么回事?”

明知他语出无心,然而我仍不禁微微哆嗦,只觉心口冷寒。他立时察觉,温声道:“可是觉得冷了?”

“不是你?”恭定狐疑道,“阿杳说二弟近日迷恋于你,为你前次已坏了与犬戎多年交好,此次更是调兵遣将预备大举进攻,若不是你挑唆生事,我不信二弟会忽起此念!”她说着,眉间更形阴郁,“适才我去看阿杳,侍卫却说她被二弟禁足,不让探视,想来亦是你做的好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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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微微一动,我哀哀叹气,怜悯道:“妹妹何出此言?王爷是你我姐妹的夫君,便如天地一般,岂能为哪一个女子所独有?再者,惇儿是王爷的爱子,姐姐不过是想好好爱护于他,尽嫡母之责,今后更可多一人疼爱惇儿,妹妹身为惇儿庶母,难道不开心么?”

拓跋朔却大笑不已,“先生一贯好口采,不过今日本王听着尤其欢喜,如何赏你呢?”他揉着眉头,似乎很是苦恼,忽而目中一亮,击掌道:“有了!便赐你与本王、王妃同乘一车罢。先生意下如何?”

我心脏几乎跳出胸腔而去,全身亦热烫地仿佛煮沸的滚水,饶是洞中昏暗,我仍瞧见他眼中闪动着清楚的情意,灼灼望着我。“宓儿……”他轻唤,嗓音喑哑低沉,如春江晚潮,“本王等了你那么久……”

我点头,便随他往出行去。一路上皆是躺倒的侍卫尸体,均被脱去了外衣,我心中已然明了他的计划。

我冷笑不已,“何必自欺欺人?若你自负是他对手,又何苦使此下三滥的招数?”

门外有瞬间的沉默,尔后一个声音响起:“启禀王爷,小王爷突然昏迷不醒,娘娘不知所措,特来请王爷前往做主。”

绣夜闻言,忙忙收敛颜色,垂手依依站到我身侧,再不嬉笑。我起身走到榻前坐下,她二人随即执起盖头缓缓覆上我的额头,眼前瞬间堕入一片明红的天地,再不见其他。我知道,我再不能回头,一步一步不管多么艰难,亦只能永远朝着眼前行去。心头仿佛灌进了铅,沉甸甸地压迫着。阖上眼,我心中了然,到了这步,我是真真决意抛下那些已然无法寻回的过往了,我的命运,我要自己握在掌心。

皇帝一怔,朗声笑道:“好,朕成全你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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妆晨道:“府中大小事务皆是由总管负责,总管要彻查,要杀一儆百,自然该当由自身查起,这才彰显总管你大义无私,诚心

“奴婢明白。”妆晨与绣夜忙忙屈身行礼。他似乎很是欢愉,望向我道:“如此,宓儿好生安歇罢,本王有事先行了!”

他目光灼灼,“你定要如此顶撞我吗?宓儿,”执住我的手掌蓦地一紧,“你来王府已然一月有余,还未清楚自己的身份么?”

拓跋朔却冷然望了那少妇一眼,“你若有心,不如多用些在惇儿身上,如此惇儿也不至为那小小果脯便赖着不走。”他说罢,见那少妇仍立着不动,不由皱眉,“还不退下?”

我蓦地抬眼,镜中人亦随之抬头,四目相对。我仔细凝望着她,一如她望着我,鬓发高绾,前额高洁,目色冷凝似冬日一汪沉沉深潭,眉眼之间,倒真是像极了姨母。依稀记得,妆晨从前也曾说过这话,只是彼时的我却未曾在意,只道是血缘至亲,面貌相像亦属寻常。然而今日她旧话重提,又何尝只是为了提点我与姨母面貌相像?心,一点点地沉寂下去,然而神思却缓缓清明,我不自禁伸手轻抚脸颊,幽幽道:“妆晨,这些时日我仿佛清瘦了,允祯若是见了,心下定要伤心苦恼罢?”

我起身步至窗前,伸手推开窗去,一阵雪花和着冷沁沁的冰渣子登时疯卷入屋中。

他摇头,颇是好整以暇,“你不作辩解,本王如何判断?何况三弟是我手足,而你,却是陌生异族。”

我依依点头,转身绕到屏风后,妆晨与绣夜仔细除去我身上衣物,扶着我跨进木桶。温热的水渐次没过心口,我尽情地舒展身体,只觉通身舒畅,不由嘤咛一声,阖上了眼,任由她二人仔细地擦洗我疲累的身体。

我微微一笑,“漠国不比我楚朝泱泱大国,礼仪之邦,这些宫人便是见了她们国君,亦只是这般鞠上一躬便罢了,非祭祀、婚丧是不必行跪拜大礼的。”

妆晨闻言,眉心顿时紧蹙,待要开口,我已笑道:“哪里的事。原不过是在病中,没有胃口罢了,绣夜便爱瞎疑心。”

“太医说小姐只是受了点撞击,不碍事的!”绣夜正要开口,妆晨却蓦地打断她,笑道:“小姐只是略略伤了筋骨,并未伤及五内,只要稍作养息,不久便可恢复如前。”

妆晨替我接了去,拿绢子仔细地擦过,不过是换了颜色,她仍是不放心,先行尝了一颗,起先还微蹙着眉头,可逐渐眉头舒展开了,她终于相信这黄色果子与青色果子一样的可食性,这才递了一颗给我。我早已饥肠辘辘,接过便立时放进口中,轻轻一咬,果汁已喷薄而出,甘甜的气息登时萦绕在口中,“好甜!”我脑中一个激灵,差点咬了舌头,竟跟漠歌一样,三两口便吞咽了下去,伸手又取来第二颗。

他怔怔地盯着我伸过去的手臂,一时竟似傻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忙放下柴火,两手在衣服上仔细擦了又擦,这才小心翼翼地搀扶住我往洞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