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耳听得他左一句本王,又一句本王,不由暗自思度。素闻漠国国君有三子,长子拓跋恭,次子拓跋朔、三子拓跋安。我所嫁者,乃二王拓跋朔,不久前使者刚去通报二王我的到来,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这里,那么眼下这位自称本王的究竟是大王子,还是三王子?

他却并不知我的用意,只老实点头,“是的。”停了停,低下了脸去,似乎颇是低落,“明天王子就来接公主了,以后会有很多、很多人保护公主,我……我走了。”

“这……”我略有迟疑,“真的能吃?”

心头,如醍醐灌顶般明澈了,仿佛阴霾的天空蓦地一道惊雷,撕开无尽的暗夜。我心意已定,扭头看着妆晨,沉声道:“太医有没交代需要注意什么?”

那董致远嘴里虽喊着请我降罪,脸上却无半分自觉有罪的模样。见我望着他,他这才下马跪拜,悠悠道:“公主安然无恙,实在可喜可贺。”

我无奈摇头,伸手示意他扶我起身,他这次反应很快,稳稳地便将我扶起身来,缓步走向我休憩处扶我坐稳,待我稳稳躺下,方才退到一角,动作麻利地便添好柴火,重新燃起篝火。

她一连说了两句莫慌,我心下稍微宁定,这才想起刚才那张年轻却布满血污的脸来,我示意妆晨与绣夜扶我起身,勉强倚靠着石壁支撑身子,我招手唤他:“你叫什么名字?”

“允祯!”

我放下酒盏,点头道:“前年的除夕夜,允祯寻了这梅子酒来,我们三人争着喝那一小壶酒,却哪里够分?允祯便提议行酒令,赢的人喝,谁料表哥一径地耍赖……”我忆到温馨处,不由静静微笑,“耍赖便也罢了,喝光了酒后还与允祯争辩究竟是否真是三十年的陈酿,可把允祯气得不轻。”

“奴婢该死——”妆晨急道,“奴婢一心只为小姐着想,绝无指责小姐之意!”

“小姐!”

“娘娘息怒。”蔻儿忙跪下求情,“王爷年纪尚轻,说话难免不知轻重,您何必与他置气?奴婢斗胆,兹事体大,娘娘既已压下了,就请别再多做追究了罢。”

我接过酒盏,强忍心酸,以袖覆面一饮而尽。允祺微笑接过酒盏,“宓儿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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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亦湿了眼眶,俯身将她二人扶起,六目相对,坚定、忠诚汇聚的暖意一波一波,我心中感怀,再无更多言语,只紧紧执住她二人手掌,仿佛执住我最后一丝温情,再难放手。

是允祺。我没有抬头,只是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幼年时常耳鬓厮磨,那气息,我是十分熟悉了的。我略略往后退了一步,压抑着起伏不定的心潮,仍旧低着头,微微启口:“表哥来此,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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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母脸色略有愧色,但很快消失,她松开我手,微微看了蔻儿一眼,蔻儿会意,立即打帘而出,在外殿守着,显然姨娘接下来的谈话颇为私密,便是手下宫人也不能随意听了去。

太后凝望着我,眼中颇有不忍,她伸手抚摸我顶心发丝,幽幽道:“莫说哀家,便是皇帝也是极不愿将你许给那漠国。你自幼承欢哀家膝下,皇帝对你亦多有拂照之心,若无此事……”她望了望允祯,眼中很是怜悯,“若无此事,你与允祯倒也是一对佳配。只是那漠国于我大楚朝毗邻,多年外患,此时对方主动要求和亲,皇帝自是不宜拒绝。至于和亲人选……”她顿了顿,眉间隐隐浮现一丝困惑,“若是哀家作主,便是如何哀家也断不舍得指了你去。然而不知为何,那漠国却指定要你和亲,如此哀家却也无法了。”“

姨母将手中剩余鱼食尽数抛入池中,只见十来条红尾锦鲤登时闹哄哄抢作一团,尔后轻掸了掸手,转过身,微微一笑,“这宫里的女人,个个都有如此耳力。”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宓儿日后便会省得。”

“小姐真是愈发美丽了,明日进宫面圣,见了四王爷,怕是四王爷要呆得连话都说不出了!”绣夜擦拭着我的发梢,由衷地赞道。我心中半喜半羞,挽了一绺发丝无意识地在指间把玩,一想到次日还需进宫拜见皇上与姨母,必然也会再见到允祯,心下更是忐忑而期待。正恍惚间,却听得门外爹爹的声音响起:“宓儿可安歇了?”

允祺突然用力将我拽起,他瞪视着在场所有的人,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

爹爹本欲斥责于我,此刻见姨母如是说,并照家礼唤他姐夫,却也不好发作了,只得讷讷不言。

“哼,允祯,你可想清楚了,莫要不识时务!”那陌生男子的声音蓦地拔高,语气疾厉,“娶了我妹妹,我董家自当倾一族之力相帮于你,否则你在宫中早无依靠,若再失去我族的支持,你莫说想要备位东宫了,便是做个闲散王爷,只怕也不是轻易之事!”

说话间,已来到后花园,正要往后园门那等允祺,却不经意地瞅见北园那片花丛中,

我不禁冷哼,“如王爷所说,你与令弟,终是手足,而我,不过是陌生异族。”我语音忽滞,一腔酸楚蓦地涌上心头。为了姨母那句“势在必行”,我割舍了那么多不能割舍,几经波折来到这异国他乡,满以为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冲淡内心纠结的愁思,却未料到甫来此地,便遭此羞辱,几乎丧命!眼下还要受此盘查的屈辱……我愈想愈觉冷凉,不禁冷笑不已。

他惑然扬眉,“你笑什么?”

我收敛笑意,冷然道:“王爷既不信任我,又为何执意要娶我?”

他扭过脸去,“素闻楚朝外戚苏家的女儿国色天香、才思敏捷,更兼行止得体、恭肃有度,实是和亲不二人选。”

我不禁讶然侧目,他会说南话并不奇怪,然而却说得如此流畅,倒真是稀奇。我微微冷笑,“承王爷如此盛赞,倒令我惭愧得紧。只是此种托辞,王爷自己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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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信么?”我不顾他愕然的眼神,“我不过是区区大臣之女,所谓国色天香、才思敏捷更是道听途说,王爷若因此便找上我来,亦实在是令人小觑了。”

他凝神看我,眼中闪烁着思量,“你很不愿前来和亲?”

我反唇相讥:“王爷难道很想娶我?”

他表情漠然,“本王……并无所谓。不是你,也是别人,左右不过是个女子。”顿了顿,又道:“方才听你所唤,依稀是个人名。他是谁?”

我心头一惊,不禁睁大双眼,死死望着他。我的表情变化一丝不落的映入他眼中,他微微冷笑,道:“不管是谁,你需要清楚的一点便是——现下你已是我思贤王拓跋朔的王妃,不管你愿不愿意。”他轻笑出声,“本王倒觉得,楚朝国体事小,你的名节似乎比较重要。”

“你——!”我心中恼怒,待要反驳,却见他眼神略有迷离,伸手拂开我披散在肩膀上的长发,目光灼灼自我颈项处逡巡而下。我顺着他眼光下望,这才发现自己甫睡起身,小衣领口处的琵琶扣竟而松散开来,露出颈项下一大片茭白的肌肤。我不由大窘,正狼狈伸手欲挡,却听他低低道:“你遍身瘀痕……本王并非是非不分之人。”

他的视线,正正落在我锁骨处,数处青紫交映着雪白的肌肤,更形惨淡。心脏几欲跳出胸腔而去,我被他那句“遍身瘀痕”唬得立时红透脸颊,飞快拉合衣襟,讷讷难言:“你……”

他却并无一丝促狭之意,忽然转身冲着门外朗声道:“带进来!”

门吱呀一声便开了,我心头一动,循声望去,目光所到处,心跳几乎停止——

漠歌!

漠歌被两名铁衣护卫押了进来,跪伏在地上,望见我,他明显愣怔住,然而眉眼间却分明溢出一股喜色,分明在为我平安无事醒来而欢喜不已。我触及他的眼光,心下感动,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亦要保得他周全。我抬眼望向拓跋朔,却听他沉声道:“你叫什么?”

“漠、漠歌!”漠歌望了我一眼,很是坚定地道。

拓跋朔凝思了片刻,竟起身步下阶去,我急忙道:“王爷,此事皆由我而起,漠歌为救我,不得已才伤了三王,实属情有可原!”

他不经意瞄了我一眼,又道:“你胆子倒大,你可知你刺伤的乃是平安王,本王的亲弟?”

漠歌仰首道:“小人知道。”

拓跋朔眼中有些玩味,伸出手缓缓摩挲着下颚,“你不怕本王将你问罪?”

漠歌摇头道:“小人不怕,公主是王爷的妻子,小人能救了公主的性命,万死也不怕。”

“漠歌……”我忍不住唤道,抬眼望向拓跋朔,“王爷——”

“即日起,你便在本王帐前任职。”他摆手打断我的话,转向漠歌道,“明日起你便去骁骑营左营报到。”

“是、是的!”看看他,又看看我,漠歌满脸愕然,犹似身在梦中。

“出去罢。”他微微摆手,那两名铁衣护卫随即不顾漠歌满脸的错愕不解,带了他出去。

这一起一落太是出乎意外,我亦犹自无法相信竟然是如此结果,不由怔怔望向了他,“你赦免了漠歌?”

他转脸看我,“如你所见。”

我心中百味杂陈,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听得他又道:“近日本王会比较忙,便不来探视了,公主好自歇息罢。”

他语气清淡,似乎颇不耐烦,然而我并不在意,深心里竟觉松了口气,毕竟虽然我知道他将是我未来的夫君,可现下我却实在无法坦然与他相对。我定了定神,道:“王爷日理万机,不必为此琐事介怀。”

他眉心微蹙,只定定望着我,表情复杂,我竟无法辩读。然而只片刻时间,他便转开了脸去,“你那两名侍婢,本王已着人带了来,此处乃本王府邸,你安心住下便可。”说着,他打开门便走了出去,再未回头。

我眼见他如此冷淡,心下虽也诧异,然而听得妆晨与绣夜她二人也平安无恙,一颗心登时安安落下,再懒去思量其他。

不出半盏茶时候,妆晨与绣夜便被几个铁衣护卫带了来。妆晨受了撞伤,所幸并未撞破,只是肿了好大一块,她精神恹恹,见了我方才有了些许劲头。绣夜只是受了惊吓,并无甚大碍,从她口中我才清楚事情经过,原来她见那三王意图染指于我,又无法相救,情急之下冲出帐外呼救,本意是想喊来御林军,未曾想御林军没有动静,漠歌倒循声跑了来。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她告诉,我已记起,那惊心动魄的一刻,终我一生亦难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