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血肉模糊的人爬进洞里,亢振刚挡住阳光看着来人。

聂庄仍是那样,门口的警备队检查着进出的群众。亢振刚不愿去二旦家,便直接去了庄口。没想到二旦正好在庄门口把着,哥俩个见面自然少不了一番亲热,二旦告诉亢振刚,中午他就下岗了,一会儿哥俩一齐回家。

队员们急忙掩到短墙后。

程金锁就吃饭就宽慰小二,“不当紧,回去后好好照顾小姐,小姐有什么不是多担待她,只要你们好好的,我和你……”程金锁还是没有喊出岳母两个字,“就安心了。”

树上的鸟开始叫起来。小四川已收拾利落,他站在洞口好半天没有动。是的,前面路途险恶,此一别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

经过几天的躲藏和休整,马龙知道南山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李财主。鬼子杀害区委金书记后,大力扶持李财主势力,除在龙王堂修筑碉堡外,又派了三十余名警备队员驻扎在这里,企图长期占领龙王堂,并逐步控制整个南山地区。

铺子上的门板被拍得“哗哗”作响。天已不早了,抓药的人恐怕又聚了不少。程金锁懒得回头。女人撩起衣襟擦擦眼开了院门。

对于振刚哥、振刚嫂子,小四川已无法用“感激”二字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特别是振刚嫂子,在那一个又一个难堪而又无可奈何的日子里,给自己穿衣吃饭、端屎端尿。小四川悄悄流过许多次泪,当嫂子端走那些秽物揩洗净自己身子的时候,小四川蒙住头哭了,那是男子汉真正的哭泣,为自己的无能,为嫂子的大恩大德,他的泪水湿透了衣巾。他在心里不知一次地喊过,嫂子,嫂子,我愿下辈子当牛做马来报答您山一般厚重的恩情。

亭亭的心砰砰直跳。她跑出大门外向南望去,通向古城的大路上仍然没有小二回来的身影。

随着时间的推移,亭亭对小二的态度逐渐有了转变。当她现小二眼神中那种男女之间特有的情感后,她的心里震颤了一下,她开始认真地对待眼前这个过去一直当成下人的男人。她现小二身上有许多和表哥一样优秀的品质,忠诚、善良、勤劳,而且还有表哥所没有的善于体贴人的特征。但她总觉得小二身上好像缺乏点什么,是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

马龙暗示队员,大家分散隐敝起来。

金书记擦擦眼睛自嘲地一笑,怎么流泪了,自记事以来还没有流过泪呢。

亭亭传来睡着了的呼吸声,似乎有些冷,身子蜷缩成一团。小二拉过被子给小姐盖上。

妈的,竟连个花姑娘都给我看不住!白野喊声“八格牙鲁”照着李益亭就是一拳,李益亭一点准备也没有,肥胖的身躯踉跄几步仰面八叉摔在地上。

几个人正商量间,听得远处传来几声枪响。大家互相看一看,不知生了什么事,这时一名自卫队员慌慌张张跑进来:“鬼子来了!鬼子来了!”金书记抽出手枪跳起来,命令一名自卫队员立刻敲锣,其余队员掩护群众往山上转移。

不!程金锁在心底绝望地喊道,他要救出女儿,他不相信女儿就这样让白野给糟踏了。

回到山上,女人听了二旦两口子的情况也很高兴。以后亢振刚下了山便要到二旦家里坐一坐。

老板有了精神,小二也高兴了许多,拿过火给老板点上烟,“老板,小姐的喜日子就这一两天吧?”“什么一两天,是后天!后天!”程金锁把后一句咬得重重的。

一个月后,亢振刚彻底恢复了健康。恢复了体力的亢振刚帮助女人收拾好被狼啃坏的栅栏,又在山洞周围栅起半人高的围墙。至于那些狼尸,女人已全部拖到森林深处。

李益亭调侃他,程老板晚上很寂寞喽——程金锁小心地应酬着,说了几句,程金锁便试探着想把这个区长推了。程金锁推辞的话刚出口,李益亭便咋唬道,白野的洋刀好几天没杀人了,程金锁心一惊急忙把话收回去。

等到一年以后,这只豹子狼已是一匹体骼魁梧膘悍凶健的头狼了,它用它那锋利的牙齿、强悍的体魄、豹子般凶猛的力量和度,打败了那匹巨大的老灰狼,成了这片森林里新的狼王。现在它刚和几只小母狼鬼混完,带着那种征服后的满足和惬意,迈着细碎的脚步去看望那匹怀了它孩子的母狼。这毕竟是它第一次做父亲,年轻的狼王仍然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

小四川和战友紧攥拳头互相鼓励着,当鬼子们迈着大步冲上来的时候,两人用力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八路军万岁!”

胖村长小心地将吉田引到村部,折腾了一上午,吉田的肚子咕咕直叫,推开门见是一桌酒席,吉田阴沉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多田也罢,野藤也罢,统统见鬼去吧!吉田喝了许多酒。

夜风轻轻刮过,远处的香味再次激起母狼强烈的食欲,它再也忍不住了,站起来,抖抖身上的土,掉头向有香味的地方奔去。

亭亭觉得表哥现在吸烟的姿势也很美,“表哥,你们开什么会?”亭亭心情很愉快,笑嘻嘻地挨着表哥坐过来。母亲偷偷瞅着女儿和高诚,挺般配的一对么。

亢振刚翻过墙头隐在黑暗中,他一边摸索着前进,一边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街上没有一个人,亢振刚很容易地接近了鬼子驻扎的大院,大门口明明晃晃地亮着灯,两边黑黝黝地停着许多辆汽车,门口的哨兵一动不动地立着。

马龙吃完饭,慢慢告诉二老,他今天晚上还要走,山上有十几个弟兄。没等父亲说什么,马龙解释道,为了不暴露身份,只好这样,以后都会来的。马龙告诉父母,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他回来的事,也不要到山上找他们,要回来,他会自己回来的。临了,马龙将母亲这几天做的饭全兜在包袱里匆匆离去。

这时有人喊,“烟!”人们一下立起来,八塔村那边升起浓黑的烟柱。坡底下跑上三个人,亭亭一眼就认出最前面的是表哥高诚。

马龙他们在凌晨四时左右就秘密地进入各自的阵地,天还没有亮,半钩残月挂在西天。晋北的深秋,特别是在大山中,气温已降至零下几度。战十们穿着单军装,一动不动地伏在冰凉的土地上。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寒冷已浸透他们全身,但战士们谁也不吱声,千余人的阵地上听不到一点声响。

李益亭知道自己现在已是个多余的人了,便悄悄带上门出去。李益亭一边心不在焉地和门口的士兵们说话,一边听着屋里的动静,他能想象得到那个饿狼般的白野在怎样收拾他的女人。

原来二槐和振刚在村口散开后,刚露头就被几个鬼子看见了。鬼子们看到二槐背着火枪立刻卧倒。子弹嗖嗖嗖蹿过来,二槐转身就跑,鬼子们从后面追上来,子弹在二槐左右飞过。跑到河边,二槐本能地摘下枪来,就像过去打野猪一样,一边跑一边摘下背上的火枪,反身,瞄准,砰的一声,猎物应声而倒。这一次或许是有点紧张吧,二槐刚端起枪鬼子们已追到眼前,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肚子上已感到有把冰凉的东西钻进去。

那天李益亭也没有睡着,当时他正搂着水仙,这是他的新娇。世道就要变了,李益亭没有丝毫的恐惧和不安,国民党怎么样?小日本又怎么样?谁也离不开维护他们的人。只要操作得当,古城还不是我李益亭的古城!

亢振刚吃力地爬上巨石,上面地方宽敞了不少。上面还有几根垂下来的枯藤。亢振刚心中暗暗叫喜,这是老天爷有意成全我亢振刚。

亢振刚试试野藤,野藤很结实。亢振刚抓住一根爬上去,没爬几步藤条猝然断裂,亢振刚连人带藤滑落下来,滑到巨石上亢振刚止住。亢振刚向下望一望惊出一身冷汗,下面的六狗旦惊慌地问没事吧。

亢振刚哼一声爬上来。

亢振刚再次抓住藤条。这根藤很粗,亢振刚用力拽一拽,藤很结实,亢振刚抓住藤爬上来。他这次爬得小心,山风冷硬地吹起亢振刚的乱。

小四川一直在下面等着,时间过得真慢。亢振刚和嫂子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把嫂子救出来。小四川望望上面,上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二旦睁开眼时,现自己被扔在一块空地上。天已经彻底黑下来,鬼子们拢起火忙乱热饭。

吉田在石头上生闷气,折腾了一天,“飞毛腿”仍然没有下落。他们从栅栏外对面的山坡上又现了两具尸体,从这些家伙的穿戴上看,好像是流窜的国民党军人。吉田率队追到对面的梁上,仍然没有现亢振刚的踪影。

这时天已黑下来,面对前面神密莫测的森林,吉田挥手停住追击。追了一天,鬼子们又累又饿,两名鬼子还踩上了亢振刚埋下的木签。吉田返回亢振刚所住的山洞,打两名鬼子回聂庄向野藤搬兵。

山上传来三声石头扣击的声音。

小四川心中大喜,知道亢振刚他们已经上去了,便收起枪,抓住藤条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