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抬头,咧嘴一笑:“凉不凉,你不知道,她还不知道?”说着目光放肆的落在钱多多身上,上下一溜。钱多多觉得自己仿佛被他看光,别提心中的感受有多么不愉快。

鲜卑氏所建大汉不足为患,然而辽朝势大,又兵强马壮,每每同大宋摩擦。二十年前本朝失了燕云十八州,兵马征战,更利于辽朝施展。大理虽和大宋结有兄弟盟约,其实阳奉阴违,和鲜卑氏暗中往来。此次边境摩擦引起战火,好在朝廷早有准备。前些年虽国内灾难缕缕,但朝廷和百姓咬着牙,顶着种种天灾,兵马粮草齐备,就防着战火。

多多心事重重,闻言抬头,勉强露出个笑容:“不用,您老在家看好门,说不定我娘出门呢。我就在城里,不远去。”

林小五和钱多多两个并肩前行,他指点着,笑问:“你观此处风景可好?有没有咱们老家的意思?”

青云瞪他:“你才满脸黑气!”

她道:“必是王家人无异。”

又想起儿子,忙吆喝着丫鬟去二门上问:“我打发人去学里寻老二,你去问问,回来了没有?”

绿珠却也不忿:“难道我竟是囚犯不成?整日的囚在厨下,就不能略走一走,发散发散?也不知我上辈子欠了你甚么,看的乌眼青似的,连半步不许我多走——我竟会跑,还是个偷儿,也值当你这般防备?”说着捂着帕子呜呜的哭,边哭边从缝里偷窥钱多多,一面作出副娇怯的模样诉苦:

那么个疏眉朗目,坦荡爽朗的出色男子,难得对自己有心,又是从小认识的,脾性脾气都好,怕是这辈子都再难得遇上。

说话间眼睛去找半夏,半夏却给小子们隔在人墙外,急得跳脚,又满头是汗。

她没做声,随着青云出去,绿珠在厨下忙,见了她们忙殷勤的凑上:“小娘子。”

“左右也没大事,我就不能闲时走动么?”

就算被人买走了,至少也该知道对方的名姓住址吧?

虽只一眼,足以看清她的长相。

半夏没打算追究,打量了一番院子,对着地上尚未清扫的落叶皱了皱眉:“伺候的粗使婆子呢?”

少见她这般情态,小五看的呆了。

能在樊楼用餐的,非富即贵,自己可惹不起。

这还是他不得已拿三皇子府的威势压人,才让伙计同意他买走。

伯父见他果然是不知的,这才讲出。原来他早打听的,上次秋闱不中,虽他的学问欠缺了些,但伯父其实是托了关系使了银子的,不能榜眼探花,中个三甲及第还是没差的。谁料临时出了岔子,伯父打听良久,才得知竟是当朝三皇子发了话。

她不爱收成年的男子。

她只看着彩云虔诚的模样笑。

他笑:“你叫钱归来,小名坠儿,是不是?”

“叫钱多多?”

钱多多含笑:“可不是呢。这些不过是前人胡诌的,哪里当得了真。不说红拂那些女儿,单说现在市面上戏园子常说的戏吧,整日就是个养的千娇百宠的小姐看上了某个落魄有才的书生,两人就相约私奔去了。可不胡说怎地?原是那些个酸腐的文人没见过大世家的场面排场,臆测出来的。我跟着娘受夫人小娘子们抬爱,好不好这两年也常常走动,很见了些世面。阿弥陀佛,别说小娘子们,但是有些体面的丫鬟,也不肯这般不知轻重呢!”

夏初啧啧:“那我们就接受个配不上公子的做主母?”

她争辩:“我不是想着赶在到京师前叫他背下半本论语,好在舅父面前显摆显摆。”

“吓!两年1夏初吐舌头:“亏得公子能忍,若是我,两天也受不了1

钱多多捏了绣花针,在绣棚子上漫不经心的扎来扎去。眼睛盯着灶房,盘算家里也该多储备些米面。听说临近的几个州又遭了蝗灾,恐怕今年的米面价格涨的厉害。她盘算趁着如今面价尚贱,不如买些囤下。等自家的地里有了出产,再高价卖出去,一来一去,又是翻倍的银钱。

“王家的老夫人亲将我叫去她房中,好茶好水的款待。倒是你家闺女稳重知礼,聪明善学,她寻人合了八字,和王家的熙哥儿正好是天生一对儿。因此要纳你家的闺女为妾,且是贵妾!”

青云站起来,走到院中,并不急着开门:“大娘出去了,你晚些再来吧。”

“院里的丫鬟呢?不守着些,都乱跑什么?”

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段血泪史。

就不说数银子,就数铜板。你就值铜板!

柳大娘本来觉得另外起个名儿事多,闻言也不禁乐了。

她一个女孩儿家,终究单薄了些。上无父兄照护,下无姊妹扶持,说是养在自己身边,是亲闺女。可究竟自己早就立了女户,和她钱家再无相干。照说起来,便是她的亲事,自己也插不上手——不过因着前些年她打点的好,多方塞钱,哄得户长和七爷发了话,这才没人质疑她给钱多多做主定亲。

王熙看了眼五娘子,五娘子微不可见的点点头,他才告辞去了。

只为她想攀附,就毁了一个女孩儿的一生。再看王家,就觉得不像从前那般可爱,而想到王家的小公子,也觉得他忒不是个东西——若是你自己行得正坐得端,丫头就算想勾引你,也找不出缝隙不是?

钱多多笑道:“婷姐姐太客气。我原还忐忑不安,以为姐姐要招待县上有名望的手帕交们吟诗作对,还想说像我们这样蠢笨又不知书的人,必定要出丑,不想来呢。”

林大娘笑道:“娘只看了一半,还没见她在外头那巧言巧语的模样哩。我听守门的婆子说,柳氏生了个好女儿,如今家中大事小事一应接管,她娘只管生意往来,其他的竟是一概不知。租房算账家务,管得井井有条。”

她声如黄莺出谷,面如夏花灿烂,嘴上带笑,柳眉轻挑。

婆子道:“二管事如今升任大管事,她也早掌着大管事娘子的差事了!”

七奶奶摩挲她半晌,目光中有着说不出的怜惜。她或许不知实情,却也在昨日那位兵爷隐晦的提示下明白,林小子,不是池中之物。他的身份自己等人打听不得,自家那老头子只连连叹气,说不知是福是祸,又庆幸当初就把林小五高看了一眼,不曾学别人那般糟】践他。

柳大娘又是一愣。汴梁府林氏?

对方微微一笑,又从车里扶出一人,道:“老人家,你看仔细了。”

再过半月就是二妮儿生辰,往年都没大做,今年看柳大娘的意思是想好生给她热闹一番。钱叶儿从嫁过去只归宁了一次,她算计着到时候提前将她接回来,好好摆摆排场,也给那些个势利眼的村里人看看——

然素来做惯了铁公鸡的林小五今天是铁定了心,想要拔毛。

她讨好的,很狗腿的:“我知道错了,小五哥。”送上甜甜的称呼。

转头,却见母亲站在不远处,遥遥望着他,目光中满是警告。

“如今她不肯嫁与小五。母亲若提,柳大娘必是赞同的。照例婚姻大事皆有父母做主,儿不该产生非分之想,只是儿子……儿子……只求母亲怜惜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