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丽再小心翼翼又决心十足地转向其中年纪稍长的被叫作梅姐的女孩说:“你们工厂还招不招人,我想跟你们一块去。”

地址写得很详细,连几栋几舍都写得一清二楚,很快她们拉住一位同学就问:“同学,请问学生宿舍5栋怎么走?”同学很热情地回答,说:“一直往前再往右拐个弯就到了。”向丽捏了捏手里的笔记本,深秋季节里手心居然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一到宿舍门口,兰花说:“我就不陪你上去了,他们学校的图书馆据说不错,我去参观参观,大概半个小时后在楼下等你。”向丽想拉住兰花一起去,最后却还是松开了手。就一个人去吧,向丽在心里鼓励自己。

一到女生宿舍向丽就准备往里走,兰花一把拉住了她。她说:“先别去,我去打探一下状况。”向丽狐疑地站在离大门几米处,兰花往门口旁边的一个小房间里瞅了瞅,再挥一挥手,表示可以进去了。兰花边走边说:“我们宿舍管理员变态得很,见到非本栋人员,是不让进的。”向丽伸了伸舌头,刚才自己真是太鲁莽了。兰花继续说:“我宿舍住了六个人,有几个不是很好相处,不过你不理她们就是了。”向丽一味点头。进去宿舍,所有人都在,她们晚上是没有晚自习的,有的人在看书,有人在玩电脑,向丽那时对电脑几乎是一无所知,以为它大概是和电视机差不多的东西。向丽打了声招呼,只有一两个人抬起头礼貌性的回应了一下。

电话接通了,向丽小心地问:“请问李兰花在吗?”那边传来一个粗暴的中年女人的声音:“什么李兰花,你打错了。”接着啪地挂掉了电话。向丽再拨,总算接通了。这回正好是李兰花接的电话,李兰花听出来是向丽的声音,有点开心,但更多的是惊讶,也许在刚上大学那会李兰花会对她的电话很惊喜,几个月过去了,过去的生活已经慢慢在李兰花的心里淡出了。向丽管不了那么多,说:“兰花,我要去武汉一趟,到时方便在你那住几天吗?”向丽的想法是可以很快在武汉找到一个包食宿的工作,就不用再麻烦兰花了。兰花有点犹豫,说:“倒是可以住,不过你来这干什么呀?”向丽说:“到时再告诉你吧,一下子也说不清。”

向丽说:“我们乡下都这样,女孩子能读到高中已经是很好的了。”

向丽仍然很小声:“你找老板娘是吗?你是白增?”

向丽将东西收拾妥当,老板娘并没有吩咐她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向丽觉得闲着好像不大好。于是向丽走到前厅,将苍蝇赶走,再把那一小块蛋糕扔进垃圾篓。接着向丽提了一桶水,左手拿着一把刷子准备刷那个揉面团的脏案板。向丽狠狠地刷着,上面顽固的污渍一点点被清洗,最后案板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柜台里面的蛋糕也要清理一下,现在这样一团糟让人看起来很没有食欲,向丽一边想,一边做得不亦乐乎,老板娘坐在门口继续磕着瓜子,她的瓜子好像磕不完,有时候看到少了,只剩下几粒了,可当向丽去倒水或是低下头擦柜台的片刻,转眼瓜子又堆满了碟子,仿佛会变魔术。后来向丽才知道他们都是自己做西瓜子吃,夏天买来西瓜吃,剩下的瓜子决不扔掉,放盐煮熟了,晒干,用厚实的塑料袋装着,再放在坛子里,再往坛子里塞上石灰,这样瓜子就会变得特别干燥,很脆。

向丽继续走回家,如果说之前在她心里蔓延的想法只是疑惑,那现在则变成了坚定的决心。那就是,她不想早早嫁人,一点都不想,她突然就不生气了,爸妈说得太对了,自己要为这个家做好打算,该出去赚点钱了。

向丽伤心欲绝。我不上大学了,你们该理亏,从此好好养着我直到我嫁出去为止,结果居然让我挣钱给弟弟读书,这样的话你们也说得出口。母亲担忧地看着一言不走向门外的向丽。

打好饭菜,李欣边走边抱怨:“这些师傅真是抠门,一点菜,还要抖一抖,到我碗里就只剩下这么点了。还说蒜苗炒肉,我怎么看不到一块肉。”

向丽说:“他们对谁都一样,站我前面一个男的说不够,让他们加一勺,结果那个师傅挑了一片菜叶子给他。”

李欣立即哈哈大笑起来:“太过分了。”

这时候她们看到胡景正坐在不远处吃饭,向丽便朝她挥手,想叫她一起过来坐。可是胡景只是点了点头,又埋下头吃饭了。

李欣说:“别在意,胡景一直都这样,其实她不坏。”

“为什么她会这样?”向丽觉得很奇怪,或许对于沉默的人,每个人都有探索的欲望。

“我俩是一个村的,小时候是特别好的朋友,可是后来她就变了。”

向丽等她说下去。

“她7岁那年爸妈离婚了,她跟妈妈过,她妈妈常年有病,有时候不顺心就打她,胡景出来也是为了多赚点钱给她妈治病。我一直想对她好,可是她根本不领情,对我不理不睬的,可能她心里很苦,最后我只好放弃了。”

向丽看了一眼不远处坐着的胡景,她正低头吃东西,看不到她的表情。向丽想她把自己封锁起来,也许是一种自我保护吧。

几个星期后,所有新来的女孩都知道生活用品该在哪里买,周末该去哪里玩,哪里的衣服好看又便宜。而向丽现工厂里面居然有个小小的图书室,休息时间就会过去看书。李欣的小腿也不再酸痛了,因为她找到了偷懒的方法。大家都已经适应了工厂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