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想上面的人争来斗去,净穷折腾底下的了,没出几年撞上了国企改革,再加上经济大变动,厂子突然倒闭,许多有本事的老技艺师傅也没能幸免。

而陆彬出院后,电视台里也只剩下了对各地的捐助和人民官兵齐心抗灾,国家调度高效强大,领导人英明决定等等的歌功颂德,那些质量不合格房屋倒塌的相关责任人,地震预警系统的缺陷,当地政府的不作为等问题,就跟被施展了隐形咒的浮云一样,不知不觉的消失在了不知名的旮旯里头。

“借口!”陆彤一挥手打断他,“都是借口!工作再忙能有我重要!”

知道自己甩不开人,陆彬只好叹了口气,“我不是学生。”他摸了摸口袋,没找到手机,正想着再解释解释,就听见楼口上传来了陆彤还带着哭音的呼叫。

蒋母不高兴了,终归是自己的儿子,谁乐意听别人总说自己心尖尖的不是,就算是丈夫也不行,“他这不是往好处走了么?都知道自己弄事业了,这次跟电视台搞节目他也没求你弄关系,全部都自己跑,人都瘦了。”

“纯属吃饱了找撑,就城内这种堵的架势,他开得起来迈数么。光保养费就够我公司一部门经理的月薪了,有那闲散资金扔给外国人,还不如捐给希望小学了。”

“你说什吗!”

感谢万能的食物攻势,现在他这种表里不一的镇定天赋,真可以让他进军影视圈了。

可谁知道蒋成旭就跟一小时前比换了个人似得,粘着陆彬不放,连唇都凑过去占了好几下便宜。

白天对他的火气还没有完全散开,可陆彬想到他一晚上,甚至之后不少日子里还都得面对着蒋成旭,便只能悄悄的做几个深呼吸,稳定了一下心情,手上动作没停,头也不回的问,“什么?”

可是那些陆彬混账的年纪办出的混账事,毕竟也只是属于幼年期不知世事的冲动罢了。

因此由于从不愿意吃亏的蒋爷,同导游因为必须购买价值百元的掉漆钥匙扣,才能继续跟车而争吵起来——东西多少钱不在乎,但不得不同一群吃喝睡闹,甚至连给孩子把都不下车的屁民们一同挤在一路,神经本来就一直压迫在警戒上的蒋成旭,不能让人再侮辱了他的智商,把他当冤大头消遣——陆彬被迫的陪伴着蒋爷,同他们随行的旅行包,被一起扔下了长途客车,落足于不知名的小城镇上。

所以得到了后再失去,就尤其让人觉得难以忍受。

“行啦,有什么可看的,从国外挖两个人过来做好,都是人家多少年前玩儿剩下的,反正也不过是山寨一下就成了。”有国内保护政策就是好啊,所有外国网络都对内屏蔽,完全不用担心没市场赚钱。

“我送你回家,”他拉起赵宸宁的手,带着她去找座位,“见到阿姨,我再走。”

陆彬只走了三步就从摆在墙角的灶台上拿起暖壶,找了个自己喝水的杯子。

但要想办法让这么急着跟自己撇清关系的陆彬接受……

总之对于不食人间烟火的蒋爷来说,在面对眼前这栋隐藏在一片居民区中的四十年前的老楼时,除了“……”,已经没有任何形式能够更好地表达他此刻的心情了。

陆彬:“……”为什么有种自己也跟着无辜躺枪的感觉?

矮油,老天不要这么爱他成不成~

旁边一人道:“那是那是,老杜和我们可是盼你们盼了好些日子了。”

“非得玩欲擒故纵,你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本钱。”

幸好这种人才还不算完全绝种。

这就有点太过分了。

雕、梁、画、栋。

小时候被人堵在家门口叫骂还账,看着父母低三下四的陪不是,被陆彬紧紧抱在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记忆实在太过深刻,陆彤当时就发誓,哪怕将来自己去要饭,也坚决不再去找小舅和舅妈帮忙。

“别胡说八道,”陆妈打了自己姑娘一巴掌,“都是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筋,说两句又怎么了……”

“我哪里胡说了,”陆彤捂着自己被打的脑袋,“咱们根本用不着求他们,我哥新找了工作,那老板可好了,我上学的事就是他帮忙给联系的,蒋哥知道哥技术好,对他可欣赏了,我们要有事他肯定会出力,蒋哥人讲义气,一点也不矫情,不像舅妈,屁都没帮,废话先一堆。”

陆爸用筷子敲敲陆彤的碗沿,“没大没小,人家老板是你能跟着攀关系的,还蒋哥了。”听见自家姑娘跟别的男人这么亲近,做爸爸的十二分的不爽快。

“干嘛,是蒋哥让我这样叫的,”陆彤哼唧着,“对吧,哥,你要跟他借钱,他肯定借条都不打就给你了。”

陆彬拨了韭菜鸡蛋到自己碗里,慢条斯理的吃着。

是啊,早上还放下一笔巨款在他床头了,弄得陆彬死活琢磨不明白依着蒋爷的思维,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真的?”陆妈却不管这些,“就是给你联系大学的那个大老板?人好么?对你哥好不好?妈这里还有给你哥攒下点钱了,能不能提前给他预支些工资,等买了房咱们一定让你哥做牛做马的好好报答他。”

陆彤还没说话,陆彬就撂下了筷子,“妈。”

“啊?”陆妈面对儿子突然冷淡下来的脸,有些不明所以,“怎么啦?”

陆彬憋了憋,站起身离席,“吃饱了。”

陆爸道:“不再喝点汤啊,再喝点汤。”

“不了,”陆彬说着,就往门口走,“我找永泽去,你们先收拾东西,晚饭我跟永泽去外面吃,夜里就不回来了。”

“唉,又要去麻烦他们家了,”虽然还有一车的话想跟儿子说,但陆妈也知道不能到了睡觉的点才去打扰人家,把韩永泽家当宾馆,“明天一早就赶紧回来啊。”

因为陆家太小,以前兄妹俩年幼,陆爸又手艺好给弄了个木板隔开,住在一起还没什么,但等陆彤上了中学后,陆彬就找寄宿学校读了,再后来陆彬上了大学,遇到过年回家的情况,除了守岁和头几天的忙活,就都去韩永泽家借住几天。

陆妈站起身,“你等等,拿些胡萝卜给永泽家带去,是你爸在铁道边种的,没农药,最水灵了。”

等着陆妈去拾萝卜,陆彬拧着眉看陆爸,“您怎么又去下地了,身体不好就多在家歇歇。”

“唉,知道啦知道啦,这不在家闲着也闲着吗,铁道那边的土好,够肥,不动可惜了,自己家吃不了还能换点钱,”看儿子不高兴,陆爸赶忙解释,“种点小菜罢了,能有多累,也就在你们这群小年轻眼里摆弄不了,我知道自己的这个麻烦,肯定不生病给你们添乱。”

陆彬脸更板了,“谁说您是麻烦了。”

陆爸反应快速,“没有,谁也没说,这都是口误,口误。”

陆彤笑嘻嘻的,“老爸,这游击战可要隐蔽着点啊,小心城管发现哪天给您突突平了。”

陆爸乐观,“那就换块地儿,不就多骑些时候的车,总能找到空地的。”就是菜长出来后总有人会偷摘,又逮不到贼,让陆爸很是捉急。

陆彬出了门,致电给韩永泽,刚响两声后接起,说了句喂,就听见话筒里传来妇女的一声大吼,【小王八蛋!电话!】

陆彬,“……”

然后是韩永泽还带着鼻音的大喊,【我擦!谁!】

继续大吼,【陆彬!】

【等着!就来!】

【还睡!太阳都烤了!你到底接不接!】

【我知道啦知道啦!这就过去!等上个厕所!】

【得痔疮了!慢死个人!】

【行啦!妈!我过来啦!来啦!!】

踢里嗒啦的拖鞋声过后,声音里的火气转瞬消失,【喂?陆彬,搁哪儿呢?】

陆彬淡定的道,“我家楼下,再来半小时就到你家楼下了。”

【哦,知道了,】顿顿,捂着话筒,【妈!把被子找出来!】

【陆彬要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