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档里摆放着几张货桌,货品各式各样,琳琅满目,虽然种类很多,但都分门别类的摆放的十分整齐,从小到大虽然每天都在仇雠严苛的训练中度过,眼中也只有仇恨,根本没有闲暇关心其它的事情,更不要说和心柳好好的相处了,不过他记得心柳重来不用胭脂水粉,每次到杂饰小摊也没见心柳买过。世事往往是在人们不经意中生的,也是在心柳被绑去时,在延维塔里见到她的那瞬间他才知道,不知什么时候,这个小人儿已经深深的长在他心里最深处,她的一切一切,他看似从不看一眼,却才现,原来最在乎的事情无须用眼睛去看,而是用心看……一支透亮的淡蓝色水晶簪子吸引了江云,它上面的晶花像极了小时候仇皇殿后的绿荫小林里心柳最喜欢的兰色花儿,精薄剔透的花瓣栩栩如生,洁净无暇的白玉用作花心和蓝晶相得益彰,他拿起簪子递到阿温面前,“这簪子作何价?”

已是秋末,天色开始早早的暗下了,风中也渐加寒意,辛苦了一天的人们都情愿早点回到温暖的家中与家人共享也许不太丰盛但却温馨无限的晚餐,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在街道上走着。生意虽然不尽人意,可是摊主们还是努力的叫卖,几声叫卖声后,市集的街道再次恢复安静,在嗖嗖的风声中显得有些寂凉。

“呵呵,自然不怕,在镇外,如果想要对外人说这里的事,说出来的话都会变得无声,无论你再怎么大声,在别人耳里都是一个字也听不到的,如果用纸笔写,在纸上也只能是一片空白,即使你把人带到镇口,他们看到的只会是白雪茫茫的雪道尽头,再怎么往前跨步,能够进入村子的,也只有你自己。”

往日的点滴往心头一涌而上,事过境迁,一切对他来说都已只是回忆了,仇雠——一个被利欲和仇恨扭曲心智,一生不知也没有用心感受爱为何物的无知狂徒,害他全家,还利用他舒解自己的霸欲和仇恨,他本应恨之入骨的,但养育之恩却是不争得事实,而雩姬——他一生悲凉无奈的义母,她只是个为丈夫无怨牺牲的可怜女人,待自己如己出,恩情犹如生身之母,所有的恩恩怨怨,早在他亲手和心柳将这对可怜人埋葬的时候便让它们随土而息了,如今这里唯一能动荡他内心的,只有关于心柳的一切。

“是啊,是有两年没有到此了,此次到来是想买些‘玉霞孜’,另外……恩莹姑娘……”江云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忧伤爬山眉梢,低着头,他有些害怕往下问,因为害怕听到自己不愿听到的回答,如果连这里也没有……

“公子真是个爽快人呀,那位姑娘真是幸福呀,有个那么贴心的情郎,羡慕死人啦!”阿温拿着银子,脸上笑开了花。

“你们就不怕我回到外面之后说出你们这里的事来?或是带别的人进来?”知道双季镇的来历细事后,心柳对与阿庶伯泰然的态度感到很是好奇。

“呵呵,自然不怕,在镇外,如果想要对外人说这里的事,说出来的话都会变得无声,无论你再怎么大声,在别人耳里都是一个字也听不到的,如果用纸笔写,在纸上也只能是一片空白,即使你把人带到镇口,他们看到的只会是白雪茫茫的雪道尽头,再怎么往前跨步,能够进入村子的,也只有你自己。”

“平白进来一个陌生人,你们就毫不顾虑的让我住下了,也不思疑我的来历和为人?”自小在江湖中和江云一起为父亲做事,见惯了世态炎凉,看尽了尔虞我诈,加上一直没有得到渴望的父爱,心柳的自我保护意识一直很强,对于这一切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想象。

“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姑娘目如星亮,不会是心有恶念的人,姑娘,老朽看得出你是个善良纯洁的人。”

善良纯洁?心柳当即怔了一怔,这样的词句,十八载的时光里几乎没有听到过,依稀记得,当她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未明人间悲喜的孩童时,娘亲曾经对她说过这样的话。那是在灵焰殿后面的绿荫小林里,她和星仇(江云幼时仇雠为他取的名字)随娘亲一同到林里玩耍,这是很鲜有的机会,因为爹爹总是让娘亲在南星身边督促他勤练武艺,再者,娘亲也不太喜欢外出,她也曾试过拽着娘亲的衣裳想拉娘亲带自己到外面玩,可是换来的只有娘亲那双温软的手轻轻的爱抚着她的脸,说:“柳儿乖,在家里玩也是一样的呀,下次娘再带你和星儿去玩,好吗?”经过几次的吵闹都没能如愿,她也就没再要求过了。平日除了陪伴照料她和星仇外,娘亲总喜欢在房里呆坐着,有时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她很少见到娘亲笑,只有在面对她和南星的时候才能时而见到,可是,那笑容至今都让心柳感到心里火烧一般疼痛,笑容里娘亲火红的眼睛(因为雩姬是火狐族的人,所以在情绪不稳时眼珠会如血般猩红)里总带着悲凉的思绪,尤其是看着自己的时候,眼里的慈爱搀杂着许多心柳当时无法看懂的哀愁,她只知道自己对之又爱又怕,到后来更变成爱恨交集,母亲温情的关怀是每个孩子都视为瑰宝的,可是她害怕看见那一直在娘亲眼里挥之不去的哀愁……那天娘亲为他们精心准备了许多糕点,她看见满林盛开着一片兰色的花儿,兴奋得满林跑,稚嫩的笑声充满整个林子……

“哈呵呵,娘,快点跟上来呀,我们摘一蓝子花带回家送给爹爹吧?他一定会喜欢的!”提着裙摆,心柳跑在娘亲和南星的前头。

“好好好,柳儿你别跑那么快,当心摔着,来,和星儿一起跟在娘身边。”雩姬浅笑着朝心柳招着手。

“哼,我才不跟这个木头一样!”平日里爹爹眼里就只有这木头,现在连娘亲也这般喜欢他。臭木头,看我怎么治你!“喂!木头,过来!帮我一起摘花,摘好了要送给爹爹的。”叉着腰,心柳伸手指向星仇。

“柳儿,忘记娘和你说过的吗?星儿是你义兄,不可这般说话,”把带来的糕点整齐的摆放在树下的石块上,雩姬拉住星仇的手,“星儿,来,先吃糕点,吃过了再摘,柳儿,快过来,先吃东西。”

“娘!我不吃!木头你也不许吃,摘完了才能吃!”心柳走到星仇面前一把把他拉走,嘴角悄悄轻扬,“喏,就摘这些,要选最漂亮的。

“柳儿……”看着淘气的女儿,雩姬很是无奈。

“义母,我不饿。”星仇的话自小就很少,只要能表达自己的意思,不会多说一个字。

“就是嘛,娘,他自己说不饿的!”柔和的阳光照耀着心柳粉嫩的小脸,透着粉红,额前的几丝刘海被汗水沾湿贴在额前,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娘您先吃吧,柳儿一会就过来陪您。”

心柳已经不记得那些好看的兰色的话叫什么名字了,也许是因为,接下来的事占据了她太多的记忆,一直深深的刻在她的脑海里……

“啊!疼死了!”是心柳的呼声,花丛里一棵野木的杂枝刺进了她手指里,刺得生痛,正准备向娘亲求救撒娇,受伤的手被身旁另一只手握住了,“喂,木头,你做什么!”这是星仇第一次握她的手,她有些吃惊,想脱开手,却被星仇接下来的动作惊的止住了挣扎。星仇仔细的为她挑去杂枝,然后竟把她的手指放进嘴里!

“好了。”放下她的手,星仇将摘下的花收集到篮子里放到义母身边,转身走向溪边,就像什么也没有生过一样。而回过神来的心柳则钻进娘亲怀里,嘟着小嘴玩弄着自己的胸前的长。

“怎么了?”雩姬笑问。

“没有怎么,我在等那木头回来再去梳洗,人家不要和他一块。”看着正在溪边洗脸的星仇,软软的童音不屑的回答。

“柳儿呀,你看刚才义兄多疼惜你呀,你要学会和义兄好好相处才对,你们两人一起长大,将来,你会是星儿的新娘!”雩姬深深的看着女儿,为她擦拭额上的汗珠。

“娘!谁要嫁给那个木头呀,人家要永远待在您身边。”心柳从身边随手抓起一块石头,朝在溪边搂着剑静静坐着的星仇扔去,石头落进溪里溅起一点水花,站起身叉着腰她朝他嚷嚷:“木头!你洗完没有,洗完就走开,别在那碍着我梳洗!”回头朝母亲笑笑,“看他敢要娶我吗?哼!”可是她幷没有神气多久,因为身后传来了如此回答,

“溪边有的是地方,我幷没有碍着你!”捧着盛满溪水的叶子,星仇回到树下,瞧也没有心柳璃一眼,“义母,喝水。”

“木头!娘!你瞧他!”

“呵呵,孩童间的淘闹长大后反而会是有趣的回忆,娘知道,我的柳儿其实是个善良纯洁的好孩子,将来也一定会是星儿的好妻子的。”雩姬看着女儿恼红的脸蛋,笑着在女儿耳边悄声说。

没有得到母亲的维护,恼极了的心柳一把推撒了星仇手里的溪水,“臭木头,你!就是臭木头!”

“你把水打翻了,等会负责为义母再打些回来。”

“你!啊!娘——”

“呵……”回忆儿时种种,心柳轻笑出声,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滴答”敲落在手中的羽箭上。当初因为阿庶伯的这句话,让她没有再犹豫,在双季镇住了下来,因为这句话唤醒了沉落在她心底已久甚至早已忘怀的记忆,儿时铜玲般的笑声重新回荡在她耳边,娘亲的话语字字句句言犹在耳,她也曾经……曾经善良纯洁,无忧无虑,那时,陪伴身边的有娘亲,星仇,而现在……不记得从何时开始,是每日严苛的习武中?在爹充满强势和霸欲的教导下?还是在一次次看着自己的箭刃穿进那些她素未谋面,只是爹爹需要他们从此消失的人的胸膛时?不管是一个孩童本该有的天真烂漫、怜悯之心,还是一个少女的温婉纯洁、恬静可人,似乎都一点一点地慢慢在她身上隐去,为了讨得爹爹的欢心,成为全殿上下都为之骄傲的好少主,好女儿,她努力的抛开女儿家的娇弱,勤奋刻苦的练习武艺;她百分之百的服从爹爹的教导,从不质疑爹爹的作为;每次只要有任务,她都极力要求和南星一起执行,尽管爹爹总是冷冷的说:“你乖乖的待在你娘身边就好了。”从八岁那年起,严练武艺流下的汗水、任务对象的鲜血还有爹爹永远没有温度的眼神和娘亲满眼的哀愁占据了她生活的一大部分。阿庶伯的话像圣洁的甘露温润着她的心,给予她重生般的感动,多少年来在梦里才会偶然出现的画面——她回到从前,那时她只是个喜欢钻在娘亲怀里撒娇,成天跟在南星身后,却想方设法刁难作弄他,最后总被他冷淡和不以为意的反应气的直跺脚的小女孩,不必背负父亲的恶行,江湖的血腥,还有那百般扰人的情爱。这样一翻话,让她决定在这里开始一段新生活,她把这看作是和过去的告别,她的也许只是梦的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