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急忙解开那死结,伸手在她左腿上一摸:“骨头断了,你先别动。”

他调侃道:“觉得我好,便为我做几件衣服吧。料子二师兄都给你买好了。”

胡砂死死捂住耳朵,把身体缩成一个球。

那人见她满脸眼泪,一时倒尴尬起来,只得用手在牛车上一拍,笑道:“上车吧,老头子送你回家。你住哪里?”

凤仪狭长的眼睛微微一眯,露出一个笑容来:“那是二师兄造次了,胡砂师妹别放心上。”他声音淡淡的,面上虽是在笑,眼底却并无笑意,把手放开,退了两步。这也是他第一次正经叫她“胡砂师妹”,极生分客套。

芳准神情极无辜:“胡砂心里为师就这么卑劣?”

她定定看着窗外斑驳的星光,很久,才道:“他就是师兄。”

曼青一把抓住她的手:“师叔!你倒是说话啊~~是真的吗?”

胡砂揉了揉眼睛,摇头道:“我不睡,我看着师父,万一有野兽什么的,我还能赶走。”

凤仪从雪狻猊背上跳下,回头看看狂的梼杌,苦笑道:“这个谁来也对付不了,师父,咱们还是撤退吧。找祖师爷商讨个对策才好。”

看店的憨厚青年面无表情地翻着一本旧书,看到一半,突然头也不抬地说道:“你便是芳准新收的弟子?不是海内十洲的人吧?”

小乖没功夫理她,它恶狠狠地瞪着正前方位置,在那里,曼青正缠着凤狄说话,手都快挽住他胳膊了。

什么意思?胡砂完全听不明白。

没有呼吸,他又没有呼吸了。

胡砂再怎么得意洋洋,这会也觉得心虚了。其实她的腾云术都靠师父教,勤勉什么的,也不能当真,倒是她这样一个扶不上墙的阿斗,在大师兄眼里成了块奇葩,她难免为了不负所望,做点什么出来。

她木然摇头:“……再念一遍好吗?”

胡砂擦了一把汗,她已经懒得郁闷了,直接问:“那跑到什么时候可以不跑?”

紧跟着窗户被人一脚踢开,扬起一阵灰尘。胡砂吃了一惊,险些从床上翻下去,抬头一看,却见窗外站着一个白裙子的姑娘,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屋内,脸上还带着些莫名意味的红晕。

好容易熬到课讲结束,胡砂垂头跟在凤狄身后走出大殿,旁边不停有人朝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有两个姑娘讲的声音还特别大:“那人就是芳准师叔祖收的新徒弟呢!听讲的时候居然偷偷睡觉,根本没有诚心。连累着整个芷烟斋的人都被她丢光了脸,师叔祖和师叔他们真可怜……”

“明天点卯去若言堂,你这身衣服可不行。”他略有些不屑地用眼角扫过她灰扑扑的裙角,她一身都是灰不溜秋,像只麻雀,“换个大方点的。”

那是一个穿着花里胡哨长袍子的人,身下骑着一头雪白的野兽,在光滑如镜的冰面上走得悠哉悠哉,闲庭信步一般。

胡砂失神了很久,最后终于慢慢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给他磕了三个头,朗声道:“徒弟胡砂,拜见……师父!”

胡砂退了两步,回头看看那些飘浮的白玉石块,再回头看看芳准清瘦的身躯,好像随时都会被山风吹散开来,她又咬了咬牙:“没事,你跟着我走,抓着我袖子就好,绝对不会掉下去的。”

见胡砂看过来,他不由微微一笑,秀长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交错起来,低声道:“抱歉,我见你突然出现在山路上,是有人施法将你送来的吗?”

胡砂连连摆手:“我……我只是、是个要上山拜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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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砂身上盖着凤仪的衣服,趴在火堆前睡得胡天胡地。火光在睫毛上一跳一跳,看上去像是她随时要醒过来似的。她本就生得眉目灵动,睡熟了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醒着的时候,那灵动还带着些傻气天真,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孩子。

嗯,她是个好孩子。

凤仪抱着胳膊,斜倚在青石上,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看,双瞳漆黑,也不知想些什么。

远方突然传来飘渺轻灵的歌声,像是有个女子展袖吟唱一般,其声温婉清丽,颇能打动人心。凤仪眉头微微一动——来了。

睡在下面的莫名到底是练武之人,耳聪目明,立即翻身坐起:“什么声音?”他捉住长剑,警惕地四处张望。

凤仪没有说话,只淡淡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的天空,微微出薄弱的红光,是妖气。彼时那歌声此起彼伏,忽前忽后忽左忽右,竟变得行踪不定起来。女声唱尽,紧接着便是男声,浑厚壮烈,陡然间便仿佛近在身边,仔细再听,却又远了。

“妖物?!”莫名紧张起来,桄榔一声抽出长剑,护在身前。

凤仪淡淡睨他一眼,似有不屑,低声道:“真有妖物,你那点功夫,那根破剑又能做到什么?”

莫名呆了一下,正要说话,忽听他又道:“看,出来了。”

远方石林像是被水雾笼罩住一般,出微弱的白光,在其深处,无声无息地多了一座半旧宫殿,尽数是巨大青石磊成,里面灯火通明,只是不见半丝人迹。

莫名纵身而起,狂呼:“石山旧殿!”拔腿便追了过去,霎时就跑得没影了。

胡砂揉了揉眼睛,喃喃道:“什么垫?鞋垫吗?鞋垫我明天给你做,二师兄……”

凤仪在她脑袋上敲了一把:“二师兄可不敢再劳烦你。快起来!石山旧殿找到了。”

胡砂一惊,哧溜一下蹦起来,披头散地就要跳下青石。凤仪一把揽住:“别急,把头弄弄,衣服穿好。”

他好像一点也不急,慢条斯理地用梳子给她梳头,编上好几根辫子,细细用簪子盘好固定。胡砂在前面急得火烧火燎,一个劲催促:“二师兄,快点啊!去迟了取不到水琉琴怎么办?”

他慢悠悠地说道:“那就让莫名替你取,怕什么,水琉琴还会自己长脚跑了不成?”

胡砂登时语塞。

最后他终于把髻盘好,用手指细细梳理她垂在耳边的软,指尖微凉,声音也透着凉意:“胡砂,取了水琉琴之后,要不要跟着二师兄一起走?”

她一头雾水:“怎么跟着你一起走?我得把水琉琴交给青灵真君,然后……然后我就回家了呀。”

他轻声道:“别回家啦,留在这里多好?有二师兄陪着你。只要你别把水琉琴交给青灵真君,你就能留在这里。如何?小胡砂,二师兄对你不好么?”

胡砂喃喃道:“你对我自然是很好的,但……我也不能不回家啊……再说,不把水琉琴交给青灵真君,我就要被他杀掉吧……”

“傻姑娘,二师兄护着你,谁也不能动你分毫。胡砂,别回去,留下来,好不好?”

他从后面轻轻抱了上来,像抱着珍贵的宝物一般,没有用一丝力气,却足以让她不挣脱。

胡砂僵在那里,一时间只觉心跳如擂,颤声道:“二、二师兄……?”

凤仪将下巴放在她肩窝,嘴唇有意无意擦过她的纤细的耳畔与颈项,吐息里带着一丝魅惑的味道,声音似怨非怨:“一定要我说出来,你才甘愿?胡砂,我这一路跟着你,护着你,你只当我是二师兄?”

胡砂在他怀中微微抖,竟不知是冷的还是在惶恐。被他嘴唇亲吻过的脖子有些麻,最后辐射到全身都麻,软了下来。只觉他的胳膊越收越紧,她忍不住颤声道:“二师兄!我们……还是先去石山旧殿,好不好?”

他低声呢喃:“不好。”

手,捏住她的下巴,他顺着细腻的脖子往上亲吻,划过耳畔,最后回到她的脸颊。

“胡砂,胡砂……说你喜欢我,要同我一起,永远一起,不会离开。”

她想躲,却躲不开;要挣,又挣不动。像是被毒花攫住的小虫子,一面惊恐着,一面陶醉着,手足无措。

“说。”他的手指按在她柔软的嘴唇上,来回勾勒,“说你不会把水琉琴交给青灵真君,说你喜欢我,要留下来。”

“我……”她吸了一口气,哽在那里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