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谁,则容不愿说,可十二娘自己也能猜到。最有可能的无非就是岱舆仙山的临巳上仙,也是五十年前与她决裂的未婚夫婿。

金宝对这事没什么太大的想法,他就是觉得有点怪怪的,毕竟在他看来,十二娘还是十二娘。不过影响还是有的,那就是他原本想象中的仙女忽然破碎了,他觉得自己没有从前那么期待看到什么仙山上仙之类的了。看看鞋子没脱,架着腿半死不活躺在这的十二娘,金宝幼小的心中坚定了一个信念——世界上果然是没有仙女的。

他眉间多了许多沉沉的郁色,开始常年闭关,后来在她终于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父亲提前渡了五百年一次的仙人劫,最终因为没能度过问心劫而身死道消。他离开去渡劫时,眉间的郁色一夕散去,又成了那个云中剑仙。他离开的很坦然豁达,仿佛明白自己将一去不回。

十二娘脸上的红色命咒已经开始慢慢恢复了,此刻这张脸看上去有些诡异,她侧头看了眼沈贞和,有气无力的呵了一声。她还记着沈贞和这家伙的侄子,把自己小徒弟昭乐拐走了这件事。

“……好了,那不是我亲生的儿子,捡来的。”十二娘痛的额头上都是冷汗,“你还走不走了,我痛得快走不动路了。”

“不好!嶂阴山上的二重困境被破了!”看守法阵的男子惊道。他身旁之人唉声叹气,“果然还是要请则容上人出手。”他说着,抛出了一枚剑光。

昭乐听了她的话,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更伤心了,“那是因为我给师父带来了麻烦,所以师父责怪我,才不愿意认我吗?”

昭乐看着那几个忽然出现的兮微上仙,叹息了一声,“果然是假的吗。”就这么一瞬间,十二娘见到她眼里的激动喜悦,全都消失不见了。然后她拔出了剑,不过,剑尖始终向下。

十二娘点点头,不着痕迹的往前站了一步,将昭乐护在身后。

前文有言,葛阴和骆阳这两位师兄妹,一个修瞳术,一个修耳术。骆阳能听人心声,以她现在的修为,就算不能听十二娘的,金宝的却能听。

那影巫怪笑一声,“哟,姓姚的还是这么厚脸皮,还叫姐姐呢,怎么着,你今儿个是替你表哥来的?”

“金宝,咱们得往里走走。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遇上什么,你一定要跟紧我。”十二娘语气严肃。

出于执庭之手的阵法,大多连兮微都是亲眼看过的,而且……

“哦?这么说,兮微上仙复活的传言是真的?”十二娘问,语气带着几分好奇,心里却已经沉了下去。

施绿被他戳回神了,手忙脚乱把刀插回去,一把抱住廖箬的胳膊,也笑道:“对啊,我和你爹来这里玩,突然来了兴致想要切磋一下。”

十二娘明白那些长辈们面对疼爱的晚辈,觉得对方哪里都好的心情,但在她看来,这孩子是真傻。她拍拍廖袁园的肩,语重心长的说:“廖小子,你要知道,不是事事都能依靠感觉的,你们廖家这种能力,也不是完全靠得住,你要是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就万事大吉,那你迟早会吃亏的。”

“好像有点道理。”廖袁园说。

这时,人群中走出三个人,三人长相相似,应当有血缘关系,为首那个说:“我兄弟三人乃是化元期,虽还未到灵虚期,但我三人能力也不弱,加起来,对上灵虚期修士也能打个不相上下,若是你愿意,我三人一同护送你前去嶂阴山就是。”

两人最后没谈妥,十二娘也没再说什么,在附近找了个黑暗的角落。那里原本已经坐了一个人了,十二娘走过去很有礼貌的问:“这位仙友,我很喜欢你这块地方,可以让给我吗?”

金宝听得津津有味,听完转头想跟十二娘说说这事,就撞上她的眼神。那眼神可怕极了,金宝第一次被她吓住,缩在原地大气不敢喘。

傻孩子,光是眼神可没法让她们吓成那样。十二娘揉了揉金宝的脑袋,带着他往那几个女子上的大船上走,“这种事很寻常,修为不高,就容易被人欺负,像这种嘲讽只不过是最轻的一种‘欺负’。不过这种会用语言贬低嘲笑别人来提升自己优越感的人,一般也成不了大器,修为肯定不高。正所谓‘阎王易见,小鬼难缠’,越是修为高的,就越是不会做出这种可笑的行为。而越是修为低的,就越是喜欢耀武扬威彰显存在。”

“我觉得,不知道在哪里的老婆,和眼前的鸡腿比起来,还是鸡腿比较重要。”金宝认真的说,十二娘竟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虽然沈青柯走之前改了性子,表现的有礼又谦逊,但十二娘还是不喜欢那小子。敢偷偷瞪她,走着瞧,下次要是有机会,肯定得教训他一顿。

也许是因为这沈青柯一脸高傲,态度冷漠矜持,十二娘就是横竖看他不顺眼。不过,十二娘心里也明白,自己看他不顺眼最大的原因,是因为看出沈青柯和昭乐之间有点什么。

“这位仙友有礼,不知仙友所来为何?”扎着一个小髻的童子有礼的拱手询问。

她这一笑起来,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当真是光华满目璀璨动人,外界不知多少人做梦都想得这位冷淡美人一个笑脸,可执庭却好像根本是个瞎子,对着这样一张脸依旧是不为所动的摇头,从容道:“不可,山主就该住在云生间。”

听这语气,似乎是一段不太美妙的故事。十二娘从前并不爱和人谈论别人的私事,可这几十年许多习惯改了,忍不住对这事好奇起来。这人一好奇起来,连身体上的痛都能忽略,她觑着鬼和尚的表情,见他没有发怒的意思,便问:“坊间都传弦月郎君当年之所以改邪归正,是被佛祖点化,你怎么说?”

进了鬼门关,踩上的就是黄泉路,黄泉路之所以称为黄泉路,就是因为在这条路旁从不停歇的黄泉,这道泉水和这条路的尽头就是忘川。曲折蜿蜒的黄泉汇入滔滔忘川,六道大桥就横亘在忘川之中,这六道大桥被称为奈何桥。

不过玄衣道也不简单,回过神后也招来一柄剑架住十二娘的大刀。二人打得激烈,玄衣道颓势渐露,被十二娘凌厉大刀砍得直踉跄往后退去,忽然,十二娘脸上缠着的布巾忽然被剑气刮落,那张脸出现在玄衣道眼前。

这么一瞧,玄衣道那恼怒愤恨的表情就有点愣。

安慰好昭乐,十二娘转头看向鬼和尚,“赶紧的,你也别藏着掖着了,给我把人找到。”

“唔……阿爷……阿婆……”

十二娘:“鬼和尚前辈,你是出家人,这白糖鸡蛋还是留着金宝吃吧。”

金宝的手僵成鸡爪,被十二娘硬生生的按在了鬼和尚脑门,鬼和尚不躲不闪,气息都没乱,金宝脑袋往后仰,还紧紧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察觉到手底下真的有温度,就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现在才反应过来,所谓的‘鬼’和尚原来不是真的鬼,“原来不是鬼啊,那他为什么吓唬人要睡在棺材里。”

光头哦了一声,“原来不是来寻仇的,如此我就放心了。”他说完,半点不见外,走到了十二娘旁边坐下,“施主,既然无仇,能不能施舍一点斋饭?”

金宝的声音颤抖的更加厉害了,“十二娘你又唬我,世上是没有鬼的。”

“正是啊,更何况还有兮微上仙之死不明不白,若是这样,也难怪那瀛洲的执庭上仙要大怒了。”

她好些天前就发现身后没了追兵,那些瀛洲弟子不知为何全都退去了,关于这事,她和昭乐讨论过,昭乐说是瀛洲现在正忙着执庭上仙的寿宴,所以暂时管不了她。十二娘觉得不太像是这个原因,但又找不到其他合理的说法,于是便也勉强认可了这个猜测。

“她若一直安居一隅便罢,可她如今与昭乐牵扯到一处,说不定会影响到我们的大计,她若是真的决定……到时候,山主你该如何自处!当年之事,势必再次重演!”则容说这话时,面带寒霜,气势极为可怖。

作者有话要说:等我想想今天换个姿势求留言。

昭乐就是不知道才会选择询问,听十二娘这么说,她沉默半晌回答:“或许吧。”

刀疤子察觉这笑中意味,眼中不由露出一些恼怒神色,然而下一刻,他就感觉颈间一凉,接着他看到自己的血往前喷射,十二娘的声音从身后极近的地方传来。

“呵,无知凡俗。”紫衣女子扭过头。

金宝瘪瘪嘴,要是早知道十二娘也是个‘仙人’,他才不会对仙人这么好奇呢。

所以金宝暗暗发誓,等他长大了,就要像孝敬自己的娘亲一样孝敬十二娘。

这话一出,那原本坐在一边吃面的汉子就抬头看了一眼这些陌生脸庞,接着露出个看好戏的表情。

则容握拳,又松开,“大师兄,有时候我不明白你究竟在不在意师父。若是她落入商临巳手中,若是她阻止我们,你又要怎么做?你还能再次做出五十年前那种选择吗?”

“不论大师兄如何选择,我无法再一次做出那种事。”

执庭淡淡道:“则容,我一再告诫你不要多做无谓的事,就是不希望你像现在这样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