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道方外之人,陛下问贫道,缘木求鱼矣!”孙思邈轻抚白须,淡然道,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刚才在李世民面前赞了薛仁贵几句,对于孙思邈来说,已经是很难得了,而现在牵扯到朝政问题,他自然是不会再表意见了。

李世民今天高兴得很,不仅看到了二十二郎平安归来,而且还得了一个难得的人才,想想现在,当年和他一起打江山的卫国公李药师、翼国公秦叔宝等,包括正在两仪殿内的武阳县公李大亮,都已经英雄迟暮,而殷开山、屈突通、张公瑾、刘会政等人更是早已逝去多年了,虽然如今李世绩、侯君集、薛万钧现在还是当打之年,但迟早有老去的一天。在年轻一辈中,至今还没有涌现出杰出的人才,即使是刚刚被迁为中郎将的李道裕,李世民心中也知道,他的强项并不在武略,守卫宫禁没问题,但万万上不得战场。没想到今日天上掉下来了一个年仅二十四岁的薛仁贵,抚掌笑道:“好个龙门薛仁贵!未及弱冠就能林中射虎,即使飞将军李广在薛卿家面前也要黯然失色啊!”

李世民和李婴则同时惊异地叫道:“孙道长也认识薛礼仁贵兄?”

“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李婴心里将孙思邈刚才的第二句话又暗念了两遍,想起他穿越前的那个世界里,医生都已经成了强盗的代名词了,对孙思邈不由肃然起敬,这才是真正的大医啊!

李世民只道李道裕是在谦让,也是,历来臣下受了赏赐,哪个不推上三五次,以表示自己的高风亮节,更何况还是向君王讨要赏赐,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是碰到了傀儡皇帝,哪里能想到李道裕现在的心思。自顾说道:“李卿家现在是守右卫翊一府中郎将吧?骤然再迁也不合适。这样吧,加本品为壮武将军,赐彩段二百。”注1

听到李婴提起阿史那忠的伤势,李世民抓着李婴的那只手突然一抖,目光转移到李婴的双脚,有些紧张地问道:“噫!皇兄刚刚听道裕卿家说,二十二郎的右腿曾经摔断过,而且还在黄河里浸泡了几刻钟,现在怎么样了?可千万不要落下什么病根啊!”

李婴眉头略有展开,还是不放心地追问道:“那条流言是关于什么方面的?”

不过不得不说张阿难这马屁拍得还是很舒服的,把李婴比作河间王李孝恭和江夏王李道宗。这哥俩可是李唐皇室中最杰出的两个人物,大唐的江山,几乎有一半都是李孝恭打下来的,而李道宗也是赫赫有名的守边名将,无论是贞观四年的灭东突厥之战,还是贞观八年的生擒吐谷浑伏允可汗一战,都少不了李道宗的身影。

前几个月的日子可真不是人活的,在寒窑的时候条件简陋,而且是寄居在薛仁贵的家里,李婴也就没好意思让他们给自己烧水洗澡,去野外嘛,腿脚不方便不说,而且修仁村边上的那条小溪白天热闹得很,晚上也不乏凶兽▲在会兴渡遇到李道裕后,为了快点回到京师,沿途也没有像样的歇息过,就更别提沐浴了。细细算来,他竟然至少有三个多月没洗过澡!虽说在古代一年一沐浴的大有人在,但李婴可是实打实的现代人,哪受得了这个,若是时间再长点,他非疯不可!

不待马车停稳,李婴就从上面跳了下来,差点把负责驾车的两个翊卫惊出一身冷汗,要是滕王有个好歹,那他们这辈子的前程也就完了。

李道裕好笑地看着萧钥的背影,他可不是这几年来一直在大安宫守制的滕王,哪还不知道萧钥心里的算盘。若不是他怕又遇到什么危险,所以并没有派信使先行回长安,这种美差还轮得到他萧钥。回头迟疑道:“卑官要先去右卫公廨交令,大王是……”

李道裕满意地点了点头,撕下小客栈前的封条,一脚踢开店门,命人清扫干净后将李婴和薛仁贵请了进去,忐忑地说道:“道裕驭下不严,今日更是差点冲撞了大王,望大王恕罪!”不过心里面却开心得很,虽然他叔叔李大亮是右卫大将军,但他自己在右卫却没有丝毫威望可言,从他的那些部下都称他为“少将军”,而不是“李将军”就可见一斑了,好似他这个翊一府中郎将是靠着他叔叔的关系得来的一样▲且刚才讹诈滕王的那几个兵痞中的领,乃是右卫将军薛万彻的族子,一个小小的旅帅,从来就没有把他这个中郎将当回事,今天若不是借了滕王的名头,这一百杖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打下去的。

不过声音虽大,但周围却没有一个响应的。也是,自从这些军爷来到会兴渡口后,周围的百姓哪个没受过欺负,见有人替他们出头,拍手称快都来不及。更何况那几个拿刀的军爷仅仅一个照面就被那年轻人夺了兵器,他们这些人中间,谁有这样的本事?这时候站出来抓这俩年轻人,可不就是老寿星上吊,活腻味了吗!

艄公偷偷瞥了薛仁贵一眼,现他的目光柔和了许多,登时松了口气。也许是李婴这身平民的衣服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虽然艄公明知眼前这个俊秀少年就是滕王殿下,不过却没有当初他见到陕州刺史视察黄河水情时的那种畏惧感。心里暗赞道,世人都说大武皇帝诸子中,除当今圣人以外就属滕王最贤,诚不欺我!一点天潢贵胄的架子都没有,比起滕王殿下,县上那个经常到会兴渡巡查的杨少府真该汗颜了。

“很简单,某感觉不到二十二郎对某有任何危险之处!”薛仁贵咧嘴笑道,“而且从摩云金翅刘仇对二十二郎的态度上看,二十二郎即使不是千鸥身,也绝对不会是个小人物。李婴,李婴……莫非二十二郎是宗室中人?其实某还有一点想不明白,在去龙门的路上,虽然二十二郎也屡次请某出山,但态度并没有后来那么坚决,其中的变化应该就是二十二郎听到某的表字那一次了。如果某没料错的话,在此之前二十二郎肯定听说过某的表字,否则不会如此失态,虽然二十二郎你后来三缄其口。”

柳氏也是连连点头,刚才在王茂生夫妇来寒窑前她就有这个想法了,没想到却被王大哥给抢先了▲李婴的心里更是乐开了花,这不正是瞌睡送枕头,骑马送鞍子吗?薛仁贵啊薛仁贵,看你还怎么逃出孤的手掌心,嘿嘿!

薛仁贵一想也是,二十二郎是大内的千鸥身,要知道千鸥身只有卫官已上、王公已下的高品子孙才能充任,自小锦衣玉食的,不比他这样的庄稼汉子,那几天只用野果果腹,哪里受得住。想到这里马上扛起李婴,快步朝白虎岗上奔去。

沉浸在自豪中的薛礼没有注意到李婴的表情变化,继续说道:“某自幼修习薛家戟,刚才接到二十二郎的竹竿后,某习惯性地就使出了薛家戟。虽然威力远不如真正的方天画戟,但那个刘仇已是强弩之末,原先只是占着兵器之利才压着薛某一头,失去这个优势后只能落荒而逃了。刚才刘仇在某身后砍的那两刀之所以没能伤到某,也是因为身上有祖传宝甲的保护。”

“摩云金翅刘仇……”薛礼脸色异常难看,不曾想一回到龙门就又撞上了这个中条山巨寇。虽说前日在茅津渡他很轻松地就惊走了刘仇,但今时不比往日,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薛礼哪里还有什么战斗力可言,更何况对方还有兵器在身。薛礼本就是河东人士,对为祸河东多年的刘仇的手段知之甚详,前日茅津渡一战已经和他结下了死仇,若是今天落到他的手中,指不定还会受什么折磨呢。

不过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要想渡河,只怕还需要这个游侠儿的帮忙,抱拳说道:“原来这位壮士姓薛,莫非是河东薛氏子弟?”

那个被人推出来的男子黯然低叹一声,爬起来拾起身边的那几个包裹就要离开,却现李婴趴在泥地上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慌忙道:“这位小哥,莫不是在下刚刚撞到你了,实在对不住,对不住啊!”说着便要去搀扶李婴。

浑不知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回的何七冒雨离开客栈,接连走了会兴渡上十几户船家,可惜因为黄河风浪太大,虽然他这些年在会兴渡攒了点面子,但是在那些船夫眼里岂能和自己的身家性命相比,自然是吃了闭门羹。好说歹说才从一个熟悉的船夫手中买到一条小船,至于船夫嘛,那就要自力更生了。

李婴这才想起他今天在箭雨中翻下马来,摔断了腿。“也许我可以荣膺史上最倒霉的穿越者了吧,堂堂一个亲王,竟然会被几个蟊贼弄得摔断了腿,窝囊,实在是窝囊!”李婴摇头叹气一番,本来还想伸手探查下自己腿上的伤势,却惊讶地现他的双手竟然被人反绑在身后。由于长时间的捆绑使得手臂麻,所以李婴刚刚醒来的时候并没有留意到自己目前的状况。

刘仇冷笑道:“你就是阿史那苏尼失的儿子阿史那忠吗?真丢你祖父沙钵略可汗的脸,堂堂草原天骄竟然成了李世民的走狗!”

薛万彻冷哼一声,不退反进,单骑闯入那些刺客中间,拦住了刘仇的去路。刘仇为了今天准备了将近十年的时间,几乎研究透了李世民身边的文臣武将,虽然知道薛万彻马上夫了得,不过他却自视甚高,并没有把薛万彻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