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是一片凌乱的数字。宁度淡漠地笑着,拿过那本书翻看起来。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廖拓稳定心神。“我在考虑你的话。”廖拓说,“两起爆炸并没有直接联系。”
廖拓静静倾听,没有打断宁度。眼前这个年轻人,还只是一个大男孩,廖拓甚至有些恍惚,觉得宁度很像自己的弟弟,同样痴迷电脑,天真,有点自负。可惜,弟弟在两年前的一次事故中,永远离开了他。
“各方面迹象表明,这不是一起自杀事件。”
叙述者停顿一下,看了看手臂上的输液管。他叫赵峰,爆炸的唯一幸存者,也是陈大宏生前的江湖朋友,有时跟着陈大宏尝一尝k粉。
“凌晨5点……”宁度欲言又止。廖拓等待着。宁度喝了一口水,低声说,“廖警官,我要加入调查。”廖拓微微一怔。宁度继续说,“官方不承认没关系,我只让你知道,我属于这件事。你要信任我。”宁度盯着廖拓。
“你在和我谈交易吗?”廖拓沉声说,深邃的眼里射出一道锐利的光芒。
宁度淡漠地说:“我没把自己当作英雄,这也不是独行侠可以完成的事,这需要集体力量。所以你要支持我、配合我。”
廖拓笑了。“凭这个消息?”他摆了摆手中的塑料袋。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宁度迎着廖拓的目光。“你认为这是一个假消息。你认为8月17号的爆炸案刚刚生,侍童不会这么快投入下一次行动。”
廖拓吸了一口香烟,沉默着。
宁度提高语调:“廖警官,你肯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来找你?”
“我是有点好奇。”
“侍童害死了我最爱的女孩。”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意料。在廖拓的眼睛里,宁度是个冷静得不尽情理的人,他外表静弱,皮肤下面却有一股烈焰。这样的人会主动给自己制造磨难,以冷酷的方式锤炼自己。
“她死得很惨,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找到……”宁度深吸一口气,不再说了。
廖拓盯着宁度,说:“你是不是想报私仇?因为你有几个朋友死在他手上。”
“我的命,曾经被两个人救过,一次是在煤窑下,一次是在电脑前。他们用自己的生命交换了我的生命,为什么?因为我还有使命没有完成。”宁度仰起脸,注视廖拓,一字一顿地说:“侍童罪恶累累,人人得而诛之。”
好一句“人人得而诛之”。廖拓换了个话题:“你对侍童很了解。”
“不是一般意义的‘了解’,我们没有见过面,只在网络上有过接触。但我印象深刻。”宁度的声调很奇怪,欲言又止。他转过身,望着窗帘。淅淅沥沥的雨声飘进来,外面的路灯散着迷蒙的橙色光晕。
网络上的人也会散一种气势,就像在现实生活中遇到某个人,会突然感知到他身上的气息。宁度忘了是什么时候,他一进入网络便感觉到侍童。宁度将自己融入海流,融入时间,成为真正的章鱼,只将敏锐的触须探出去,但他找不到侍童。
“廖警官,我们面对的是一个疯子。他眼里的世界是分割状态,他在做游戏,但没有游戏规则。”宁度转回身,将空杯子放到桌上,“他用爆炸引起世人注意,然后用别的方式继续他的游戏。他也可能将魔爪伸向单独的个体,比如你,或者,你身旁的亲人。”
“‘虎落平阳’是什么意思?”廖拓问。
“凌晨5点,平阳路。”
“你怎么知道?”
“虎,在十二生肖中代表‘寅’,根据古代计时方法,寅时是凌晨3点到5点,‘虎落’,则指寅时最后一个时间段——5点。平阳,应是T市的平阳路。”
廖拓思索片刻,说:“平阳路很僻静,除了一家医院……”他猛地仰起脸。
“平阳医院。”宁度低声重复。
廖拓看了看手表,凌晨3点4o分。
宁度冷眼旁观。“廖警官,你还是不相信。你觉得这个游戏太简单了。”
廖拓正要开口,手机突然响起来。专案组的邵勇,大嗓门,显得很急躁。
“探长,平阳医院出事了!”
“怎么?”
“劫持人质!”
窗外滚过一道闷雷,大雨倾泻而下,窗帘被卷起来,啪啪作响。
廖拓瞥了宁度一眼,宁度正紧紧盯着他。廖拓对着话筒说:“我马上过去。”
“我也去。”宁度赶过来。
警车冲进大雨,后轮卷起扇形水雾。为了抄近路,廖拓选择了城西一处刚刚施工的地段,翻涌的泥浆糊满了车窗。
“限时引爆。”宁度喃喃地说。他蜷缩在副驾驶座上,望着外面的雨。四周没有灯光。
廖拓明白宁度说的意思。如果推断正确,劫匪要把他们引过去,来一场表演。
十五分钟后,廖拓赶到了平阳医院。两条黄色警戒带隔离在医院外围,警察们守候在警车左右,严阵以待。
邵勇冲过来。“探长,已经查明,消化内科的一名病人被劫持了,名叫秦关,胃糜烂并伴有胃萎缩症状。”
“疑犯呢?”
“疑犯和秦关住在同一间病房,名叫赵磊,今天刚刚住院。”
“病人劫持病人?”廖拓站在大雨中,凝神向上望。
住院部的四楼亮着灯光,其中一间窗户上遮着帘布,偶尔有影子晃动。
“还有什么人?”廖拓问。
邵勇微微吸了口气。“一名医生和三名护士,他们刚从手术室出来便被疑犯控制了。”
“廖探!”雨幕中传来一个女声。一名女警察从不远处跑来。
“小柳,你怎么在这里?”
柳菁菁沙哑地说:“程铭在楼里。”
廖拓一怔。程铭是廖拓的高中同学,廖拓经常向他请教各种医学问题,程铭是平阳医院最年轻的内科副主任,博学多才,典型的儒生。程铭也是柳菁菁的恋人。
柳菁菁显然刚哭过。她是T城著名的警花,与程铭相爱一年,感情十分真挚。面对这样的紧急情况,一向果敢洒脱的柳菁菁,也变得六神无主。
“小柳,镇静一下。”廖拓沉着地说。
廖拓忽然想起宁度,转脸去看。宁度站在雨中,嘴里在低声念着什么。廖拓仔细辨别,宁度的嘴里似乎吐出一连串数字,但听不清楚。
廖拓感觉宁度在颤抖。痕削的身体被雨水冲刷,抖动频率很快,却很轻,就像他体内有股电波。那是神经肌肉处于高度兴奋时,引的痉挛现象。
“这人是谁?”柳菁菁注意到了宁度。
“我请来的网络安全专家。”廖拓说。
柳菁菁疑惑地看着宁度。宁度咕哝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变成一句破碎的话语。
“廖警官……我需要一部……能上网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