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人们都不理解,为什么漂亮灵秀的水月会相中了憨厚丑陋的郭满德,将一朵鲜花往牛粪上插。当时人们就说非出事不可,还真让人们给言中了。

说完这话,铁锁有些气恼,怒气冲冲瞪着两只冒火的眼睛,那样子像狼一样要把水秀吞下去。水秀抬头瞄一眼,吓得连忙低下了头。她明白自己再也撑不住了,全身软下来没有一点力气。她差点闭上眼,就这么躺下去,把一切交给这男人,他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嫂子你嫌少吗?”

“锁,有事儿?”

山里老年人回忆,水秀是在丈夫死后守不住贞操,才放荡开自己。没有人去追查她丈夫的仇人、只说是被黑枪打死的。反正那年月黑枪也多,黑枪这个词语就掩埋了一个男人的生命。黄家人不关心水秀母女的生活,反说她是灾星祸害了黄家。好像人就是水秀杀死的。黄家族长正式通知,她孩子姓水永不准姓黄。在黄村她成了单门独户。水秀眼前的路就这样走短了。

后来,我大胆地认为,也是一种大胆的假设,生活原来就没有本质,存在的只是我们在寻找本质时的体验感受和过程。

如果我们留神,再把水月的反抗行为加以回味,就现这是一种典型的模糊行为。不仅仅在男女相爱过程中,甚至在生活的各个角落,到处都存在着这种模糊行为。表面的拒绝里满含着赞成,表面的赞成里包含着拒绝,甚至拒绝和赞成混杂起来让别人和他们本人都弄不明白,这是在表达一种什么意思。实际上这是一种潜意识行为。无论在什么场合,只有这种典型的潜意识行为,才毫无保留地吐露心迹。于是可以这么说,这种模糊行为是以行为的方式,来表述一种话语。

郭满德如果只是强迫性地吻吻水月,虽然会很轻易粉碎水月的反抗,获得成功,却只是一个成功的吻,不可能促成这一桩婚姻。顶多只会给这个相亲的枯燥形式的竹篮里放上一只红苹果,增添一点生动和内容,水月却不会决心嫁给他,浑身跳进这只竹篮使这只竹篮鲜花怒放。郭满德没有去吻水月,在这关键时刻,显然他干得很漂亮。他放过了她的唇,越过了吻的这个过渡性过程,野蛮地抱过水月,使她双脚离开地面。这一点很重要,离开地面就离开了残余的意料之内,完全把她带到了意料之外,让她再次惊呆,惊呆到在意料之外不知去向迷失了意识。于是,郭满德抱着她像抱起一捆青草那样,用力一甩,把水月摔到了床上。

这一摔彻底把水月的做戏感觉摔干净了,摔得她灵魂出窍,就像演员被摔下舞台扭伤了脚,回到了生活的真实之中。这是动人的决定性的一摔,这一摔才把水月摔到了婚姻面前,使她赤裸裸面对婚姻。在她今后长长的岁月里,她永远也忘记不了这动人的一摔。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老实憨厚的郭满德会胆大包天,第一次相亲就敢把姑娘抱起来扔在床上,突奇兵那样将水月打击。这种出奇制胜,使他在水月面前改变形象,昂挺胸高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