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就不能来看看嫂子?”

水草满月时,黄家为水草做满月,水家也为水草做满月,比黄家做得更加隆重。因水草姓水,水家认为自家才是主家。这样,水草和水莲两个姑娘都做得双满月。那时候两家人很亲热。水家认为俩姑娘姓水自家有了后人,黄家暗里只把这水草水莲当名,前边加上黄姓,就成了黄水草黄水莲,只不说破。水秀又不说闲话是非,她甚至对女儿姓啥并不关心,使两家人亲如一家。

权当这就是真理。

“铁锁好兄弟,回去吧,啊?”

只这么说,她不敢动手去拉他。铁锁一声不吭,从衣袋里摸出一块钱,放在了桌子上,低着头说:“别笑话,嫂子,你拿上称盐吃吧。”

“铁锁,你这叫什么话?”

水秀话是这么说,看见这钱,心里还是动了一下。如果拿这一块钱去买盐,就能买好多。那么,家里就可以保证一天吃两顿咸饭。两个女儿正长身子哩,多吃点盐,就有了力气。自己多吃一顿咸饭,干活也有了精神。但转念一想,她还是拒绝了,不能因贪着多吃一顿咸饭就失身坏了名声。

“嫂子你嫌少吗?”

铁锁又从怀里摸出一块钱,放在了桌子上。这时候他慢慢地把头又抬起来,观看水秀的脸色,活像一个做小生意的和对方讨价还价。现在,他现水秀并没有恼他,他重新鼓荡起自己,又满怀起希望。

“铁锁,别拿钱伤嫂子的心,好不好?你上山砍柴卖柴,挣这两块力气钱是容易的?快拿起来留着你自个儿买盐打油吃,啊?”

水秀这么拒绝着,心里却把这两块钱打算了一下用场。两块钱对她是个重要的数目。她可以用一块钱买盐吃,足足富富有余。那一块钱就可以买些染布的颜色,把纺得的粗线染成几种颜色,用浅蓝色做底,用枣红色做条条,就可以织出红蓝相间的格格粗布来,用这种布给女儿做衣裳,就好看了很多。还可以织出另外不同图案的方格粗布,来做被面和床单。再说她也该给自己做一件上衣,年轻轻媳妇不能穿太脏太旧的衣裳让别人瞧不起自己。但她还是拒绝了他,也拒绝了自己。只为了买些染粗线的颜色,就赔了清白身子吗?就是穿体面些也没脸往人脸前边站啊。

“嫂子你还嫌少吗?”

铁锁虽遇到拒绝,但他现水秀的绝情话说得软软的没有力气,他感到这两块钱已帮助他坐直了腰抬起了脑袋。他把头抬得高高的,重新又大着胆去看水秀的脸。那娇美的脸庞浴在灯晕里,格外动人。水秀半低着头不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他心跳起来,目光又热辣辣盯在了水秀的前胸。他果断地又摸出一块钱,把这一块钱又放在桌子上。

“铁锁,你是看嫂子可怜,用钱逼我吗?”

水秀虽然这么说着伤心话,却在这三块钱面前开始动摇,她分明感到自己快撑不住了,坐着的身子软。这钱就像狗一样追着她不放,一步一步靠近着她,张口要咬伤她的脚后跟。像有惯性一样,她忍不住把这三块钱放在心里掂量,开始计划这三块钱的用途。这是整整三块钱呀,不但可以买盐买染料,还能余出一块钱来,这就能把家里的缺东缺西添齐。先买两只碗吧,孩子们太小老是打碗,这碗不能少。再买两个瓦盆,那和面盆炸了口子,用榆树皮箍着不是长法儿,早晚会打碎的,买两个新瓦盆就不会在和面时提心吊胆了。还可以买一盒洋火,用火镰打火老难,急起来干急打不着,弄得锅灶里老要烧点热灰。当然不能老用洋火,那就太浪费,闲时用火镰,忙时就可以用洋火点灯和生火做饭。洋火怕潮,不用时要用一块布包一团棉花温着,天阴泛潮时才不会误事儿哩。这么算着的时候,她已经觉得这钱是自己的。抬头瞄一眼桌面,才现自己在瞎想。难道就为这些小东小西向这个男人解开自己的怀扣吗?只是这三块钱能办太多的事,舍不得让他收回去。她没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