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很惊讶我一天都没出门,惋惜且不无沉浸其中地告诉我小镇的风景是多么优美、引人入胜。尔后他们又问我今天一天都做了些什么,有没有出去走走的打算。我心不在焉地和他们说着话,他们不明白我激动的心情,我像是被分配了重要任务的战士,激昂地投入到我需要做的事情上去。他们各个都悻悻地丢下我各自讨论去,时而出啧啧的赞叹之声,时而是一阵轻松的嬉笑之声,我沉浸在日记中无法听清楚他们的谈论,只依稀记得齐暮好象有几次特意将目光游离在我左右。

在镇上,有一个长着白色的长长的胡须和眉毛的老人,他和老人成了好朋友。老人是个博学的伟大人物,他有丰富的书籍和见解。他就常常在老人那里享受阅读和倾听的快乐,以及从深夜到清晨的每个细微的时间。

他们走后,我一个人静静地待在房间里面,偶尔走到阳台上看看外面一片狭窄杂乱的房屋和阡陌交错的羊肠小道。从不远处一直到很远的地方,都围绕着一座一座山,聚集成一个旋涡,吞噬着这个小镇。

就这样,我一直睁着眼睛侧着身子,目光与白色的墙壁进行长久的对峙,不时活动一下胳膊看是不是能行动自如,我已经打算好了,如果那晚的一切再重新显现的话,我会在第一时间捅醒齐宇。在此之前,我不打算将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毕竟这太过荒诞不经。我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坚持到天亮,于是把手机的铃声调成振动的,把闹铃的时间定在凌晨三点。希望自己在那个时刻能保持清醒。

“什么愣呢,我们赶紧去吧。”齐暮的话打断我的沉思,我来不及多想,随她夺门而出。

我渐渐恢复了知觉,从手指,到四肢,再到全身,我努力想睁开眼睛看清一切,眼皮沉重覆盖住世界,我缓缓挣扎着睁开眼。刺眼的光让我眯起了眼睛。空荡荡的房间,还是司机的房间。那么——那么先前的都是梦境?我做了一个噩梦而已?我环顾四周,一片安静,一片安详,时间该是下午了,阳光从偏西的窗户照射进来。

“说不定是三楼上住的其他人呢,”我在心里安慰自己道。

“哦,”我答应一声道,“不过不给钱怎么好意思了,要不您……”还没说完被司机打断道:

“谁这么没良心恶作剧啊,”我仔细看了一下果然如此,气得要命,亏我还当真了,我在心里用问候了一下刻字之人的直系亲属,旋及笑道,“我就想嘛,世上哪有这么荒唐的事。”

“‘赶尸’嘛,故名思意,就是赶着尸体呗。”

我们几个都准备妥当,约好一起出去,用齐宇的话说就是选日子不如撞日子,我们宜早不宜迟。恰好是阴天,暑天的热气感觉还不太明显,比起晴天我更喜欢阴雨天,阴雨天蕴涵着抑郁的气氛,能散出一种催人沉思和安静的气息,比起晴天的张扬和挥霍,此时我们可能更需要安静和放松。

“回去干什么,”许飞醉醺醺地眯着眼睛看着许晓蕾,“今晚不回去了。”

“突然?”

“哦,刚下没一会儿,”我说,“刚才叫什么,吓我一大跳。”

进屋的时候听见齐宇和张小亮在说笑,暗想他们俩之间还没有我想象那样水火不容。齐宇看我进来,笑道:

许飞第一个问:“没了啊?那到我了哦。”

她这次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很快觉得身体冰冷,死神在无限靠近。然而,在濒临死亡的刹那,她突然松开了手。我缓缓睁开眼睛,注视着难以捉摸的女鬼,只见她缓缓将手伸向我枕头下面——那里放着司机的日记。

原来她妄图杀死我只是为了拿到日记?后来也许是觉得拿取日记根本就没必要杀死我,因为我没有能力与她对抗,我明白,如果我闭上眼睛随她拿走日记的话,那么我可以避免死亡。毋庸置疑,她之所以决定不杀我是因为她顾忌着我的生命,是因为我心底对她的无比信任,这应该是一种坚定的友谊式的信任。可是,似乎出于本能,我挣扎地伸出手去抓住她的手,顺着她的手,摸索到枕头下的日记本。日记本俨然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我几乎是不经思考地拒绝了她的要求——她痴心妄想以一种怜悯的手段,以真挚的友谊信任为幌子,试图保全我的生命,以这本日记为条件。她用心险恶,她觉得这一做法能让我感激涕零,以为我肯定会任凭她拿走日记,并保留对她不杀之恩的感激。

在司机的儿子将这本日记交给我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我将肩负一项神圣而崇高的责任,这里藏着小镇的秘密,并且我们有极大的可能通过这本日记解开小镇的人们死亡的原因。我选择了这接受男孩的请求,这不仅是对伟大的探究者的尊重,更是对小镇那些亡灵们的承诺。

此刻,当我和她同时握住日记的同时,我明白我离生命的尽头已经不远了。她肯定以为她顾全我生命我举措是对我莫大的恩惠,而我拒绝她这是对她深重的羞辱,她应该会将我杀死。

时间在慢慢地流逝,渐渐地,她由愤怒转化为平静,似乎还有着隐忍的哀伤,我有种奇妙的预感,她,这个女鬼,并没有险恶的用心。她慢慢地松开手,慢慢地离去。房间的门旋即被关上,留下无边滞重的黑暗与死寂,我大汗淋漓虚脱地躺在床上。思索着,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