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潞刚想招呼她坐下,好细问问这三年的事情,丫鬟就进来报热水已经预备好了,请奶奶沐浴。洗完澡,婉潞又困又乏,坐在窗下靠着榻,秋烟还在拿手巾给她擦着上水的时候,婉潞已经闭上了眼睛,这样舒舒服服睡一觉多好。

瑾姐儿见哥哥这样,本来乖乖被奶妈抱着的她也在奶妈怀里扭动身子,奶妈又怕她摔,又怕被责骂,一个不小心就被她从怀里刺溜一下窜下来。奶妈刚要再去抱瑾姐儿,瑾姐儿已经叫:“哥,哥,等我。”智哥儿回头瞧了瞧妹妹,虽没停下来脚步却慢了,瑾姐儿才不管奶妈要来抓自己,蹬蹬就跑上前拉住哥哥的手:“哥,那个,好看。”

朱氏拍一下她:“说的就是呢,你当你浅妹妹为什么没有随任,侍奉公婆虽是常事,他家又不止你浅妹妹一个儿媳,你浅妹妹还有两个妯娌呢,哪用得着你浅妹妹在家,不过是想先分开他们小夫妻,然后再在来往信里进些谗言,等到那边听了,再以你浅妹妹不孝翁姑之名,借机休了。”

这知县明白只怕不是一件小案子,不敢怠慢,忙地打了文书给知府,又行文到部,批复下来,称这种污人清白,逼良为贱之风怎能长存?命就以常熟知府为头,全力追查此案。常熟知府得了部议,急忙集中人手,全力搜捕那拐子。

事情忙完,婉潞也就安心养着,心里还有些担心朱氏不会前来。转眼荷花又在含苞,已到五月天气。已经有信过来,说朱氏他们还有数日就到。婉潞这悬了两个月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吩咐丫鬟们把上房收拾出来,好让朱氏住进来,自己挪到厢房去住,续宗还是住在书房里面。

赵思贤说一句,八爷答一句,见他现时这么乖巧,赵思贤心里不免有些得意,想起婉潞的嘱咐,到口边的话又咽下去,八爷虽面上答应,心里还有些着急,行李全都空了,衣衫这些哥嫂自会置办,可那些古董?特别是那个汉玉佩,可是四太太压箱底的东西,还有那块田黄,是老太君见自己乖巧赏自己的,说放着也没用,等自己做了官,再寻好匠人刻出印来,也是老人家一片心。

他们夫妻在那一唱一和,八爷心里翻江倒海,从来看的银子如土块一般,哪知道银子从哪里来。赵思贤又转向八爷:“八弟,树大总要分支,再过二三十年,老人家去了,总是要分家的,那时你也娶妻生子,分的身家也就万把两银子,你一年不到就糟蹋了这么多,万把两银子不够你糟蹋四五年的,到那时你的妻儿要靠什么活?我们做哥哥的,纵能帮你也帮不了多少,难道你那时要全家都拖了棍子,上街挨门要饭去吗?甚至要学了那无下稍的,做那无耻的事吗?”

那男子站稳了,打磨醉眼瞧见八爷这样,胡子都快吹起来:“死乞丐,这样宽的路不晓得往大街上走,挡在这里做什么?”主人家已经听见他骂人,探出个头来望望天色:“这大冷的天,这乞丐也只怕没地方去,算了,你大人有大量,让他走吧。”

这也是原先商量好的,赵思贤捶着桌子只是不说话,婉潞笑道:“既然如此,明儿你就让人把他叫进衙门里来,摆上酒用远话问了,若他一味推脱,就还是按了原来的计策行事,若他有一分半分的悔意,咱们就派人把他送回京,也尽了你的心,如何?”

两个粉头又多是经过人考试的,那手段岂是美婢可能比的?虽则面貌不如美婢,年纪也长了那么几岁,也把八爷迷的如堕温柔乡,生出乐不思蜀之感。

一年不见,八爷比以前长高许多,还是一样的口甜舌滑,若不是婉潞曾经撞见过,楚夫人信里又写过缘由,赵思贤还是不会相信堂弟背地里是这样的人。

八爷?年后来的信不是还在那里说京里已忙着给八爷娶媳妇,定的是六月十四的好日子,这离他娶亲不过三个来月,不在京里等着做新郎,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王三叔眉头一皱,对厅里的下人使个眼色就喝道:“家里的大事,自然是男人们做主,你一个没出阁的女子在这里胡乱什么,定是在路上中了邪,还不快些把她绑起来。”刚才这群下人淑娥吩咐着只是躲躲闪闪,王三叔一吩咐倒是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就要来抓淑娥。lovexs网站9-9-9lovexsc-o-m。

春燕哎了一声就道:“姑娘说的是,表姑娘也是怕姑娘您担心,临回来前再三叮嘱,叫不要告诉姑娘。”难道说是王太太不信淑娥?婉潞的眉头也轻轻皱起,拍一拍自己旁边的座位:“现在没别人了,就我们两个,你坐到上面来吧。”

婉潞微微一低头,既能说出这样话,日后的路就不怕了。此时已经近晚,夕阳西下,齐姑娘说出这话之后过了会儿似乎才想到该回家了:“奶奶,天色已近晚,我就先告辞了。”

齐姑娘脸上还有泪,听了婉潞问询,迟疑半响才道:“是京城某王府的长史,说要给王爷挑妾室。lovexs网站9-9-9lovexsc-o-m。”京城某王府的长史来金陵挑妾室?江南女儿温柔多情,京城勋贵府里的江南女儿不少,一旦进入王府,得宠之后生个一男半女,能得封号的也不少,从眼前来瞧,嫁进王府即便只是个妾,也比嫁给个秀才当妻为好。

莫雪方才不过顺口一说,随即就想起赵思贤是侯府子弟,他的儿子自家也是高攀,还担心婉潞讥讽,见婉潞这样说,脸上的笑容重新变的甜美:“但愿如此。”

果然观其仆能知其主,见朱大奶奶说话和紫兰一样轻快活泼,眉宇间还有几许跳脱,并不似一般闺中少妇那么沉稳,婉潞唇边弯起笑容。朱大奶奶说了几句,这才放开淑娥左手,右手却还牵着她对婉潞福了一福:“这位奶奶必是赵奶奶了,你瞧我这毛躁性子,礼也没备,就这样匆忙跑来,回到府里婆婆又要说我了。”

婉潞摇头叹了口气,赵思贤本要出去的又被她这声叹气停在那里:“娘子你怎么了?”婉潞把智哥儿交给奶妈,示意她先抱着孩子出去,这才拍一拍旁边的座位让赵思贤过来坐下。

时令进入二月中的时候,旅程已经到了末尾,到扬州换乘江船,还有两日就能到金陵府了。想起书上说过无数次的前朝故都,婉潞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去瞧瞧那秦淮风光。

走过角门,穿过小道,进了昔日婉潞在家中时候的闺房,虽然两年没住人了,里面的摆设却和原来一摸一样,婉潞的绣架还放在那里,针线静静摆在旁边,仿佛等着主人回来再绣上一幅。

说着就伸手去揪那小厮的耳朵,小厮也佯装被揪到,哎哟连声叫唤起来,婉潞低头理一理裙子,这才抬头道:“好了,你们各人都有失误,下去管事那里各自领十板子吧。”婆子和小厮急忙应是,婉潞又道:“这园子,可不是谁都能进来的。”说完这才转身往另一条路出去。

记得去年时候,潘氏还是这府里有管家之权的少奶奶,不过短短数月,已是人事两非,所托非人。潘氏脑里浮出这四个字,当时要是退了亲,也没有今日这许多的话说,瞧着坐在位的月太君被吴朗哄的开怀大笑,潘氏低下头端起杯酒喝了,只觉得这酒十分苦涩,一半倒是自己的泪。

她见月太君坐了下来,上前给月太君捶着:“娘,这事也怪不得大嫂,她嫁女儿时候也是喜喜欢欢,门当户对的,要我说,还该多怪罪您一分才是。”

智哥儿被婉潞抱在怀里,站直身子伸手去拉婉潞耳上的红宝石坠子,婉潞顺势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心,脸上的笑意有一丝古怪:“就如这孩子一样,刚降生的时候,谁知道他是贤是愚,但还是禁不住喜欢他,若都似二嫂一样,想的太长远,那人都不消做了。”

刚走出小跨院就看见侯爷急匆匆走进来,婉潞忙避让到一边给公公行礼,侯爷只微点一点头就走过去了。春燕等侯爷走过去才小声地道:“马姨娘是侯爷的宠妾,现在危急时候,只怕又会起风波。”婉潞回身捏一捏她的鼻子:“你啊,切记祸从口出。”春燕吐下舌头,依旧伺候婉潞回去。

对这位大姑母婉潞是心向往之,当年不过十一宫中就降旨欲立她为后,虽被老侯爷上书辞了,但这位姑母的美名已在京城传播开来,上门求亲的更是不计其数。最后老侯爷把她嫁给一个来京赶考的举子,还惹的月太君抱怨,但老侯爷坚持说自己一双眼并没看错。

婉潞用肘撞他一下,屋里只剩的他们一家三口,见赵思贤还是逗弄着智哥儿,婉潞这才叹道:“还说呢,我方才还在想,我们就要外放,智哥儿又不带去,虽说这是婆婆疼我们的话,可是这爹娘不在身边的孩子,公婆未免多疼爱些,等我们回来时候万一成了个小霸王,那才愁人。”

婉潞给王夫人问过安,这才对思梅笑道:“大姐姐是几时来的?”王夫人已经开口说话了:“三侄媳是我一大早就请过来的,你这个表嫂啊,在边关时日长,京里的事总是有些怯,前日去宫里谢恩差点出了纰漏,我这才请了三侄媳过来教教她。”

邱姨娘的声音和思兰有些像:“马姨娘有了身孕,我给她送些东西去。”秦氏嗯了一声,往路边让一让,邱姨娘忙道:“还是奶奶们先请,我这里不急的。”秦氏也不过是和她客气一下,她既这样说,也就往前走了。

楚夫人微一愣神已经笑道:“同是京城百姓,三叔到了边关力有所及之处,招抚一二也是应当的,不然怎能称得上男子?”王夫人点头应了。

婉潞忙把他放在臂弯里开始哄起来,赵思贤拿起拨浪鼓开始逗他,智哥儿哭了一会,这才抓住婉潞的衣襟,头往婉潞胸前拱一拱,抽噎着睡去。

月太君知道赵思贤要选了官去,她并没说什么,已经有两个孙子一个孙婿在翰林院,这少一个孙子进翰林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四太太心里更得意了,这样大族里出来的别说是庶出小姐,就算是个有头脸的丫鬟也比有些人家的嫡出小姐要强很多。也只有没见过世面的才会挑什么嫡庶,四太太面上的笑更热乎一些,嘴里只是在那里说这婚姻大事,不是好随便做主的,还要等着回去和老爷商量。

除侯总管这五百两,每个宦官按了品级大小从二十两到十两不等,光赏银就送出去七百多,楚夫人并不心疼这送出去的银子,能换来太后这么几句话,那是多少银子都买不回来的。

等出来到了外面,潘氏才笑道:“五妹妹好大的福气。”思敏被说的微微低头,小声地道:“不过是我不中用,讨不了婆婆的欢心,才让老太君跟着烦恼。”秦氏已上前挽住思敏的胳膊,笑着道:“若是说你性子不好,侍奉不好婆婆讨不了她的欢心倒也罢了,偏偏她那样的出身,还敢嫌你不是嫡出?定安侯之女嫁给太后旁支族孙,又有哪点不配,你不是嫡出,难道他家又是嫡支?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和太后沾亲就可以作威作福,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