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说出不好听的来,婉潞闭了口,朱氏轻轻地拍了拍她:“我的儿,这是我们明白人知道的道理,方亲家太太虽称不上糊涂人,也算不上明白人,得了众人的恭维,有些轻狂也是在所难免的。”婉潞的气消了一阵,笑着道:“娘说的是,方家家底本就平常,儿子中了进士又做了官,高兴些也是常事,只是浅妹妹嫁过去也有七年了,又生儿育女,难道方亲家太太现在还想休了她另娶别人不成?”

知县知道这事,晓得中间必有蹊跷,一边命人加紧搜捕那拐子,另外又两地行文问个究竟,还到各地行文,问除了这家,可还有别家有这样的事。这样一来,不到三四个月,各地的回馈都到了。原来这七八年间,除了这两家,各地总共还有四五十家失了女儿的,而且缘由都一样,都是说和下人私奔,再开来年貌,仿佛也差不多。

赵思贤当下就修书数封,一封是给小董的,让他回来路上顺路去接朱氏他们,另一封是给朱氏,称婉潞这胎有些危急,还请岳母来帮忙照顾。第三封是给楚夫人的,信上讲了缘由,又在信上托楚夫人给朱氏一信,好让朱氏答应前来。

小九已经定亲了?八爷想起自己那被退的婚事,不由叹了一声,赵思贤拍一拍他的肩:“你也别这样,等你回了京,行动和原先不一样,都是有眼睛的人,你的婚事也就快了。”

八爷被赵思贤说的无话可说,只是哭泣不止,帘子被掀开,婉潞走了进来,故作惊讶地道:“八叔叔这是怎么了?六爷你有什么话就好好对八叔叔说,他毕竟年纪不是这么大,在这花花地面上,难免失了把握。网站。”赵思贤还在叹气:“娘子啊,他今年已经十七,再失了把握也要晓得些人情道理,哪能看的那银子如土块相似,九个多月,花尽两千余两,我一年的俸禄,不过两百来两,竟花了我十年的俸禄还有余。”

开门出来的是个喝的半酣的男子,正回头对主人说:“留步,别送。”八爷只顾着闻酒香,没有让开,那男子一脚差点踢到八爷身上,一个踉跄差点绊倒。

婉潞端给他一杯茶:“你先消消气,这时候你把他叫来训诫一番,他还要怪你拦着他玩耍呢,倒不如瞧着他败,等连衣裳都空了,被人赶出去,吃了些苦头,那时再慢慢教导。”

心里喜的乐开花,搬过来当日就叫了两个粉头过来陪酒歌唱,那两个粉头见八爷生的年轻俊俏,囊中有物,放出浑身解数,奉承的八爷真是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要知道八爷虽在京里和美婢偷过,那是要瞒着众人做事,两人又都是处子,做事之时还要提着心,哪似现在这样像心像意,任由自己取乐?

主意定了,婉潞夫妻也不担心八爷来给自己惹什么麻烦。第二天吃过午饭,外面就来报八爷的车到了,哥哥嫂嫂自然不必出去迎,管家娘子一路迎着八爷进来。

外面进来一个婆子,走到亭里道:“奶奶,爷在前面传话过来,说家里八爷明日就到,要奶奶赶着收拾出一间屋子来,八爷要在这长住呢。”

说着一手牵着鸾娥,一手扶住王太太就要出门。王三叔见她口口声声要上堂,此时贸然前去,没有打点的话自己自然是输了,这嗣子不孝母亲,问出来这份产业归了别人不说,只怕自己儿子的命都要送在她手里。

婉潞把信纸放到一边,抬头对春燕道:“你还有什么话瞒着我。”春燕没料到婉潞会这样问,愣在那里。婉潞把手里的丝帕打开又折起:“春燕,你到我身边也十来年了,我的脾性你是了解的,自然你的性子我也是明白的,王家那里定还有什么事情,淑妹妹让你们帮着瞒我呢,不然你不会这样。”

齐姑娘的眼皮眨一眨,眼里又有了泪:“奶奶,我自然想过了,只是为人子女的,既得了父母的好处,自然也要受了父母的不好处,难道事事都要想着让父母把事情全都做好,这样日后怎么当家主事?”

这话说的齐姑娘脸色更加红起来,用丝帕掩住面哭道:“子不能言父过,况且父亲本也是为我好,纵然存了攀龙附凤的心,我也只能认了。”见她哭出来,婉潞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世间做父母的自然都是为了做子女的好,能够攀龙附凤被人骂做负心也就忍了,只是我想多问一句,照你话里,已另寻了一家,是哪一家?”

见莫雪一脸懊恼,婉潞低头一笑,莫雪随即就道:“哎呀,我想什么呢,淑妹妹还是没出阁的闺女呢,这种事怎么好告诉她?”婉潞这下是真的开怀笑了,扶着秋烟的肩转身,拉了莫雪的手道:“真是个小闺女的话,等过几年,你不嫌我们哥儿长歪的话,那时再说定亲的事。”

婉潞刚和淑娥走到门口,迎面就见一个少妇带了人走过来,瞧见淑娥站在那里,她也没行礼就上前拉住淑娥的手:“果然是淑妹妹,紫兰那丫头在燕子矶瞧见你的时候,我还当是她瞧错,谁知她竟不声不响地跑来问问,若不是她问,险些当面错过。”

果然恶人先告状,婉潞唇边露出嘲讽的笑,一句话也不说。赵思贤已经哦了一声,接着就道:“只怕是有人瞧见往官船上来,说我们收留也不一定,等我出去和差人说了,让他们在船上搜一搜,搜出去交给他们就是。”

越往南边走,这天气也就越热,更加浓烈,岸两边的庄户人忙着下地插秧,牧童赶着水牛下河洗澡,不时还能传来牧童信口吹的笛声。桃花已经开的火红一片,还有金灿灿的油菜花夹杂其中。打开窗户,感受到迎面而来的春风,婉潞觉得整颗心都被柔软的东西填满,不必想着早起再给公婆问安,怎么应酬妯娌,只有一家三口在这里。

奶妈上前接过孩子,朱氏也已站起身:“我们一起去给哥儿安置,你那院子还和原先一样呢。”说着朱氏已经接过奶妈怀里的智哥儿:“乖孙儿,来给外祖母抱,外祖母抱你到你娘床上好好躺一会去。”智哥儿似乎能听的懂,乖乖伏在朱氏怀里打了个哈欠就一动也不动了。

婉潞见婆子来了,横他们一眼:“你守的好园子,竟让小厮混了进来。”这小厮此时醒过味来,急忙磕头道:“小的是要往二门那里寻人,贪图这边近才走了这里,奶奶高抬贵手饶了小的。”婆子的脸红一下,也急忙跪下道:“六奶奶,方才前面有人传话,小的想着没人会来,这才离了一会,谁晓得这小崽子这时就进来。”

女先儿正好唱到这里,潘氏不觉滴两滴泪下来,婉潞正好瞧见,递一块帕子过去,潘氏接过急忙点了眼泪,带笑道:“还没问过六婶婶是几时出京?”婉潞笑着答了,见潘氏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婉潞轻笑道:“大嫂何必如此,公婆都是明白人,等气消了自然就过了,今儿老太君既然来叫,大嫂还是该欢喜些才是。”

房中除了她们婆媳就只有赵致柔了,赵致柔心中也在叹气,这是从哪里寻来的事情?本是亲家,谁知道到了现在竟闹到这步田地,罗家的小儿子也未免太过,难道他罗家的脸面是脸面,侯府的脸面就要被他放到地上踩吗?

婉潞又笑了:“二嫂读的书比我多,难道连这点都参不破?世事岂能求全,若能花常开不败,月常圆不缺,世间岂不少了许多好诗好词?”苏静初的唇弯的弧度又大一些,婉潞已上前接过奶妈怀里的智哥儿,把他抱在自己怀里:“分开时候想着总会再遇,花落的时候期盼花重新盛开,人生不就多了一些欢乐,少了许多忧愁?”

还在徘徊时候青瑶已经走了出来,快步上前对婉潞道:“六奶奶,太太这里事情还忙,六奶奶先回去吧。”婉潞这才松了口气,谢过青瑶带着人走出去。

丫鬟的声音响起:“老太君,大太太来了。”月太君在这里火,丫鬟们怕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就去禀告了楚夫人。帘子被掀起,楚夫人急急走了进来,见里面还算平静,只有四太太脸上带了泪痕,忙笑着上前行礼:“婆婆,方才收到大姑太太的信,大姑太太这月底就要随着大姑老爷回京叙职,还说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等赵思贤接稳了孩子,婉潞才拉拉方才揉皱的衣衫,语气里带着些抱怨:“你一天也见不了他几回,怎么他就这么亲你,也不记得生他时候是谁更疼。”赵思贤把智哥儿高高举过头顶,智哥儿笑的更开心,嘴巴张开那口水都滴到了赵思贤的头顶,感觉到凉意的赵思贤这才把儿子重新抱到怀里坐到婉潞身边,听着婉潞的抱怨,赵思贤笑着说:“我儿子自然和我最亲,等你生个姑娘出来,和你亲才对。”

丘夫人不由正了正凤钗,面上浮起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这些东西都是前日去宫里谢恩时候皇后赏的,不然都穷了那么些年,那还有这样饰?”两人已来到堂前,除了王夫人,还坐了位却是婉潞没想到的,竟是大姑子思梅。

邱姨娘的神情还是很恭敬,瞧着她那和思兰很相似的脸,这样一个谨小慎微的人怎么会养出思兰那样的女儿来?既不以自己的亲生女儿做了探花夫人而骄傲,也不因二老爷带着二太太上任去了,只留的她在家守家而怨恨,这样一个堪称妾室模范的女子,好像就在这后院之中默默无语地生活,也默默无语地死去。

瞧这样子,今日来此的目的是达不到了,王夫人已经转而对楚夫人:“在边关时节,还仗了赵将军多多招抚,夫人回去,还请在老侯爷和老太君面前替我多多致上谢意。”赵将军?那就是赵三老爷赵致然,这位三叔的名字在赵家都是忌讳,远走边关已经二十多年,从一个小卒到现在的龙威将军,成为领边关的副帅。

被牺牲的那个总是不好过的,听到丈夫安慰自己,婉潞抬起头看着他,好。智哥儿被爹娘挤在中间,感觉到不舒服的他小嘴扁了扁,眼睛里已经溢满泪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这是给赵思贤做的一双鞋子,婉潞此时比起方才更觉精心。微风吹过,吹的公孙树的叶子哗哗的响。所求不多,只要四十年后再能这样看着他睡在旁边,自己依旧在这里做针线就好。

当时这家有些嫌弃思君是庶出,就以八字不合的名义拒了,却没想到任是庶出,也是定安侯的侄女,郡主的小姑,现下赵家七爷又钦赐入翰林,赵家恩宠一点没衰,再加上前些日子月太君为孙女进宫求情的事传的整个京城沸沸扬扬的,足以表明赵家还是轰轰烈烈。

事情已完了,侯爷又要请侯总管前面待茶,侯总管坚辞了,侯爷也就不再强留,奉上五百两的银子,笑着道:“知道这些东西侯总管也不放在心上,不过拿去赏人罢了。”侯总管命个小宦官收了,又谢过侯爷厚辞这才告辞。

说完月太君的眼已经全都闭上,似乎已沉入梦乡,楚夫人只得退出去,见她已经睡着,秦氏示意月太君的丫鬟上前来服侍,潘氏已轻轻拍一下思敏的肩让她随自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