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姗姗天色晓,

晨风习习露犹新。

翩翩少年不添衣,

青衬磊磊越西行。

时值早春,枝芽新吐,芳草初,空气中仍带着去年严冬残留的寒峭,晨风习习,新枝摇曳,尖芽上的一粒清露竟不堪风力,随风滑落,微不可闻的轻响中,印在一袭青衬之上,磊磊青衬顿时浸出一个不规则而和谐的圆

纸盒中阴寒之气随风而动……寒气蚀体,杨轩又开始轻轻的咳嗽了

脑海中,又一次闪现出单通古将镇魂桩交托给他时,那张精明的生意脸上不经意泛出的慎重和忧虑。

“这是一笔暗单,为不引人耳目,你只身前去便可。”单通古只跟他说了一句话,却交给了他三样东西——一个纸盒、一封书函、二十两银子。

杨轩今年十八岁,生长在乡下贫苦农家的他虽然长足了个头,却从小体弱多病,三年前一场大病更几乎要了他的命,让他本来“颀长“的身材更显消瘦,也因此落下常年咳嗽的病根,眼看乡间农务繁重,无力为之,年前便只身前来越城谋生,与诸多体力活无缘的他,机缘巧合之下在古意斋当起了伙计。

古意斋,顾名思义,乃是一家经营古玩的店铺,古玩店向来是三天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杨轩虽说是店里的伙计,平时也没多少活,倒是店老板单通古每天逼着他学习古玩知识,杨轩本身并非天资绝佳,完全不是那种任何东西一看就会一学就成的人,恰好相反,他比大多数人更爱出错,但他比大部分更善于沉思,所以看起来没有大部分人聪明的他,很多事却能比这大部分的人做得更好。

智慧,从来都是从痛苦中提炼,在磨难中传承;十八年的病痛折磨,让杨轩的思维延伸到很多聪明人终其一生也无法探究的角落,也因为从小就接触到常人无法企及的另一个奇异世界,奠定了他日后横扫天下、六界称尊的无限尊崇。

如果你有过吃不饱饭的日子,你就会明白金钱对人生有多重要,这一趟差事风险难免,但杨轩犯不着和白花花的银子过不去,他太需要钱,他知道二十两银子会在三天后送到自己父母手中,二十两银子,对于一个乡下贫苦农家来说,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想起年老体迈的父母,想起年久失修的草房,想起山坡上,黄昏时,啃着青草的大黄的哞哞声,提醒他该回家了…他咳嗽得更剧烈了,脚步却迈得更坚定……

城西三十里,雷家村背靠雷风山,由雷风山脉众多溪流汇聚而来的雷公河,在村前绕了一个大弯,又蜿蜒流向远方,聪明勤劳的雷家先祖依山傍水,因地制宜,垦荒为田,掘泥造池,埂上堤间广植桑柳,农耕樵渔自给自足,生活富余。

渔米之利引得外姓之人不断迁居于此,几代人下来已有百余户人家,雷家虽为大户,却严遵祖训礼善待人,是以邻里之间相处融洽民风淳朴,算得上是一方乐土。

朝阳初生,霞光普照,偌大的雷家村显得祥和宁静,朴实善良的村民们,还未从睡梦中醒来,只瞧得两个再也不肯将大好时光浪费在睡觉上的老人,用他们那双笨拙而虚弱的脚板,撑起快埋进黄土的身子,在村前的大路上晃悠着,是不是有感时日不多,想再多看一眼付出辛劳汗水、一生耕耘的土地,还是,为了那一缕来天或许就见不着的阳光?

就在他们将眯成一条缝、一闭上就可能永远睁不开的双眼面向朝阳时,另一样东西却将他们的目光牢牢吸引住,当他们想收回目光时,却现再也收不回来了,因为那东西已经到了他们眼前。

那是一张幡,一张很怪异的幡,和他们以往看见过的任何布幡都不一样,怪幡为不规则的七角星形,约莫两尺长宽,呈现出深深的褐色,那是鲜血干涸后的颜色,难道这一面怪幡,曾经在鲜血中浸泡了很久很久,然后在空中慢慢风干而成?

浓重的血腥气自怪幡上压下,让人仿佛置身于修罗地狱之中,血海无涯,血浪滔滔,凄厉的惨叫声中,无数的噬血饿鬼扑面而来,钻进身体的每一个毛孔

一个老人已经忍不住掩面呕吐,另一个却没有,因为他忘了恐惧,他呆滞而机械的目光顺着怪幡,看向执着怪幡的怪人,在目光与怪人接触的一瞬间,他衰老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剧烈收缩的瞳孔,只剩下死灰色的空洞。

奇幡微动,收回怪人手中,他目光四下扫过一遍,便不紧不慢地沿着大路,径直走入了雷家村,那一刻,雷家村不论男女老幼,都感觉到一阵莫名的悸动,似乎预感到自己将要失去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一瞬间过后,却又一切如常。

太阳渐渐升高,小孩子的哭声,妻子的催促声,丈夫的哈欠声,在村中陆陆续续的传开来,善良淳朴的村民们,又迎来了崭新的一天,但他们永远想不到,也永远不知道这是雷家村的最后一天。

路有很多种,有的很近很近,有的很远很远,有的走过去,就回不了头。

初春的阳光照在身上,居然感觉到一种灼热的痛?

杨轩在官道上不急不缓地走着,书函中的目的地是——雷家村,三十里路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一路上留意下来,倒让他现了不少“同行”之人,所谓同行,就是和他往同一个方向赶路的人,但让他疑惑不解的是,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贫有富。

老者虽是银素面,却都精神矍铄,大有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之势,少者则多有鲜衣怒马,趾高气扬之徒,富者宝马香车,名媛美酒,每每绝尘而去,空留丝竹消魂之声,令人望尘莫及而徒自叹息。

贫者则如杨轩一般两手空空,更有甚者蓬头垢面,衣衬破烂……当真是三教九流,无所不包,细心的杨轩还现诸多“同行”者中,大都是目闪精光,身手矫健的武林中人,匆匆行色,来去如风,叫从小体弱多病、与道法武术无缘的杨轩看得羡慕不已……

“侠者以武犯忌,我还是继续做我的升斗良民吧!”

江湖中人大都是争强斗狠的亡命徒,动不动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拼个你死我活不罢休…杨轩心中暗忖着,尽量靠边行走,免得惹出是非来。

同时他也在思考一个问题,那么多武林人士前往雷风山,雷风山一定有大事生,究竟是什么事,引得诸多武林人士前来?

杨轩在古意斋待了半年,曾经翻阅过《越城地理志》,上面对雷风山的解说也就寥寥几十字:“山势雄浑,土壤肥厚,多草木,春夏多有雷声,惊百兽,震四野,故名。

他倒不是去关心武林中人的恩怨和争斗,也没有打算前去看热闹,只是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城门失火,殃及渔池。”

他只想尽快将货物交给买家,然后溜之大吉,离这些耍枪弄棒的人越远越好。

但,命运似乎充满了讽刺!

杨轩边走边想,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官道中央,当急促的蹄声使他蓦然惊醒,一阵放肆的狂笑声中,一只硕大的马蹄已当眼踏下……

天地万物,却在那一瞬间因为一道光亮而突然冻结,那是一道闪电,九天雷霆,霹雳而下!

那一刻,杨轩不能闪动分毫,马蹄亦不能踏下半分,马上骑士狂笑的脸,在闪电的辉映之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急剧扭曲,脸上兴奋的血色也在扭曲中被拧干熔解,化着一片死灰,那一刻,他的身体和灵魂,都被那天地之威所折服,让他甘愿俯拜膜。

闪电来得快,去得更快,闪电之后,是一道紫色的人影,他全身都包围在光电之中,似幻似真,叫人看不清他的面目,但却不会让人产生虚幻的感觉,何况在那霹雳闪电之间,他已经将杨轩于马蹄下救出,就更加证明他并非流光幻影。

他的确不是流光幻影,是修道之人,

何谓修道,修心问道是也,当今天下,总体以善恶而论,则分正邪道,若以其他论,则一言难尽,在此不必细表。

对于紫衣人为何将自己救起的事,杨轩倒没去想过,每一个人做每一件事,都有他的原因和目的,或者说,原因和结果本来就存在,只不过在等待一条贯穿彼此的线将他们串起,这条线可以是偶然,可以是必然,但原因和结果却是必然的。

紫衣人救起杨轩,或是无意为之,或另有所图,但不管怎么说,这条小命总算拣回来了,杨轩内心感激,却不是那种感动得痛哭流涕,抱着紫衣人的大喊再生父母的人,他只向紫衣人深深一辑,慎重地说了两个字:“谢谢。”

紫衣人目光望向雷家村的方向,淡然道:“你不必谢我,你不介意我和你一同前去雷家村吧!”

杨轩不加考虑,爽快的回应道:“能与阁下同行,是小生的荣幸。”

紫衣人一句话,让杨轩明白了三点,第一,他救起杨轩,并非无意为之,果真另有所图,第二,他既然能知道杨轩的目的地,说明杨轩早已被他盯上,第三,尔本无罪,怀壁其罪,紫衣人所图,必定是单通古交给自己的的纸盒,却不知纸盒中到底是什么?第四,那纸盒中的物件必须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和特定的人使用,才能挥出最完美功效,而这个特定的人,却一定不是紫衣人,那会是谁呢?

杨轩生性磊落,脑子虽然转不停,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已经答应紫衣人,且不管他是好是歹,这一路与紫衣人结伴同行,那是必须的了!

人生有很多转折点,这些点全都连接起来,就是我们变幻无常的命运,但不论如何变幻,始终在遵循着点与点之间的轨迹,很多时候,当我们拼命去改变命运的时候,其实我们只不过是追寻命运的轨迹,努力成就自己的命运而已。

杨轩与紫衣人雷家村一行,正是踏在他命运至关重要的一个转折点上,在别人看来,这是他改变命运的第一步,但在他自己看来,却是成就自身命运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