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玉荷点了点头，“只是奇怪，是谁这么大胆放肆胡言呢？平日里就数熹妃嘴最碎，莫非是他？再者，那个杨婕妤虽然常来请安，但看着也不是本分的，他又跟皇贵妃住在同一宫里，说不定是人不可貌相呢。”
“难道，还要臣妾亲自喂么？”慕毓芫温婉一笑，自双痕手里接过雪白的米汤，先尝了一小口，递到皇帝嘴边道：“喝罢，等会都凉了。”
“不错，许策的确是个人才。”慕毓芫点了点头，转而想起齐王近日所作所为，不由冷笑，“幸而云琅他们控制的好，没让涿郡大乱起来，不然要是真出什么事，还不正中某些人的下怀？即便这样，还是让齐王抢先一步，调走整整六万锯州屯兵，委实不能不让人担忧呐。”
多禄慌忙跑近侯着，劝道：“皇上，保重龙体啊。”
金晽公主扁嘴道：“如今驸马不仅有贤妻，连美妾也跟着有了。”
“奴才瞧着很像，不如让人进去打探一下？”
熹妃手上丝绢绞紧了些，冷笑道：“谁不知道你宝妃娘娘的能耐？隔三差五就有赏赐下来，自然不当回事，我们这些人可怎么比得上？自个儿要在皇上跟前讨好，何苦拉上别人做垫背！”
“九哥哥笨啦，非要都写的清清楚楚。”十公主双眸灵活闪动，抿嘴一笑，“回头我去找几首古人的诗词，依葫芦画瓢，写一首应时应景的诗便好。”
“动不得他，还动不得他么？”杜玫若自然自语，在花觚里抽出一枝粉蕊桐花，只听“喀嚓”一声，花枝顿时折成两截，“不过有几分相像，便可以一路风光下去？如此容易，未免也太便宜他了一些！”
“别拿了，不如让朕念给你听？”明帝含笑摁住他的手，随手翻了几页，“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凉生枕簟泪痕滋。起解罗衣，聊问夜何其？翠贴莲蓬小，金销藕叶稀。旧时天气旧时衣……”
“我就是想不明白，所以心里才乱。”慕毓芫抿着鬓角碎发，转到穿衣铜镜前审视自己，看着镜中女子眉宇间的氤氲雾气，心烦意乱道：“总是隐隐觉得，将来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宓儿……”明帝渐渐放慢了语速，轻轻拾起他的手，“如今，能够听到你笑的时候太少了……”
韩密微笑道：“将军珍重，且把心放宽一些。”
“议和？”明帝微笑沉吟，似在掂量这两个字的分量。
“不用，你先回去罢。”
小皇子嘟起小嘴道：“母妃，儿臣也想去。”
因为这一打岔，席面上气氛缓和了些。小皇子没吃多少便不肯再吃，慕毓芫见他用的差不多，用丝绢擦了擦小嘴，遂唤来奶娘抱到偏殿玩耍。十公主见旁边位置空着，赶紧跑过去坐下，搂着慕毓芫的胳膊笑道：“母妃好偏心呐，也给棠儿擦一擦嘴罢。”又朝九皇子努了努嘴，“九哥哥可别跟我抢，你去找父皇罢。”
杜玫若双眸灿灿含光，浅笑回道：“皇上为天下大事操心，为朝廷政事辛劳，是天下黎民百姓的福气，也是大燕朝江山社稷的福气。臣妾等人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有委屈呢？难得皇上还如此挂念，臣妾更要替众姐妹谢恩。”
“不着急，先说说你怎么看齐王？”明帝见他犹豫不定，又补了一句，“无妨，心里有什么想法，尽管直说就是。”
朝中政局瞬间翻天覆地，在皇帝严查的圣旨之下，各部人员皆不敢怠慢，斩首、流放、罢职，朱氏一门及其党羽被连根拔起，朝中要职几乎清肃一空。皇帝下手没有留半分旧情，朱氏一门即倒，然而另众人没想到的是，那关押在知佛堂的祸首朱贵妃，却迟迟没有旨意处决。
“你说什么？！”
谢宜华知她脾气大、醋性儿也大，眼下突然做此言语，明摆着是拉拢杜玫若，多半跟先前亲近有关。只是妃子陪皇帝选秀，只有多选、精选，断然没有劝着不选的，因此心下虽然不愿，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寅祺，过来坐罢。”明帝和颜悦色，打量着已成清朗少年的儿子。
乐楹公主点了点头，并在云琅身侧走了一段路，“云琅，有皇兄陪在身边劝解，皇嫂应该没事的。你要是担心皇嫂，等会吃完晚饭，我给你研磨铺纸，早点写封信用快马送回京城去。”
慕毓芫冷笑道：“皇上说这样的话，就不觉得心虚么？”
“是，都记下了。”双痕语气担忧，像是转身出去取水。
海陵王轻笑道：“你当心些，我那‘绝尘’可是认人的。”
“小澜哪里听得懂？去玩罢。”慕毓芫掌不住笑了，回头瞧见十公主，又对兄弟二人嘱咐道：“你们两个别光顾着自己，玩的时候带上棠儿，记住没有？”
“将来……”慕毓芫淡淡微笑，伸手拉过旁边的细竹簸箩，翻拣了一阵，找出一个鹅黄色的四合如意荷包。上面绣着鸾鹊报春图样，以珠络缝金线合之，针脚细密、绣功精致，荷包虽小，花枝和鸟羽却是丝丝分明，大约已经绣得半成。
慕毓芫让七皇子道了歉，撵他到偏殿去玩耍，摇头笑道：“祉儿这孩子，自小就出奇的淘气，若论稳重懂事，倒真该跟你这个哥哥学一学。”
慕毓芫微笑点头，从奶娘手里接过小皇子，低头柔声道：“祉儿，母妃还要照顾着弟弟，你先乖乖回去睡觉。不然，一会佑綦和棠儿都过来，你们在这里吵着，小澜更该睡不好了。”
四公主眼圈泛红，低下头轻声哽咽。杜玫若轻拍着她的后背，小声劝道：“公主别太伤心，只要公主好好的，皇后娘娘在天之灵也会高兴。公主若是心中想念，再多去上几炷香，与皇后娘娘说几句话，也就是尽到心意了。”
“碧玺明月珠？”明帝自语重复着，他深知朱贵妃是个脾性娇纵之人，似这般大方不仅少见，而且也未免有些离谱。且不用说细想，朱贵妃如此大方到底是何用意？单是夜明珠本就难寻，如此硕大的一颗更是价值千金，朱家能有多少奇珍，可以供她当做玩物随意送人？心下诸多不快，面上却仍是平静如常。
谢宜华瞧她二人投契，自己却听得直蹙眉，只得推脱身子发热，遂领着新竹到侧殿透了一会气。少时回转入席来，数十名舞姬们皆已退下去，嫔妃们三三两两聚首，各自说着家常闲话言笑。谢宜华见时机恰好，刚要请示皇帝起驾，朱贵妃却抢在前头道：“皇上，今儿皇贵妃娘娘身子不适，臣妾很是担心，想陪皇上过去看望一下。”
迦罗将当时情景复述了一遍，正色分析道：“据平日的那些听闻来看，那霍连王后也是个干净利落的人。不论她心里有没有云师兄，于公于私来说，对公主都不该有手软之举，何必借故把合欢刀交还？”
“杀尽霍连蛮子，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陆海青朝下振臂一呼，人人皆是愤色。
云琅的主将帐篷相隔不远，此时帐篷内外都是人头攒动，一个个面色甚急，似乎都在焦虑的等候着消息。乐楹公主见状吓得不轻，赶忙推开围观众人，正要进去探望，只听凤翼沉声问道：“这么说，云琅现在下落不明？”
“已经很好了，先放着罢。”明帝心意懒洋洋的，默了一会，“朕等会还要到启元殿一趟，不知道弄到几时，你们坐会儿就告安罢。”既然皇帝开了口，朱贵妃和四公主不便多留，稍稍说了几句闲话，遂一并起身告安而去。
眼看朱贵妃已然动气，明帝听得不耐，更担心二人吵得让慕毓芫心烦，只得现身走出去道：“原来是佩柔在这儿，皇贵妃刚刚睡下，进去也无人与你说话，还是先回去歇息罢。你的心意，皇贵妃自然会知道的。”
“是。”慕毓芫凄婉一笑，“可惜，想杀你的人已经死了。”
英亲王妃连忙上前行礼，裣衽笑道：“倒是打扰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是改日再来请安……”正说着话，却听外面通传道：“启禀皇上，薛太医来给皇上请脉，殿外侯旨请见。”
“她是浑说，娘娘别当真了。”双痕急忙打断，一脸懊恼，“都是奴婢的错，不该招她进来，才惹得娘娘这会担心不已。”
“双痕——”慕毓芫朝外唤人，起身往香炉里投了几片百合香，在袅袅轻烟中凝了凝心绪，平声静气说道：“以前那架天河石屏风，是二哥在外省弄的，后来送到萱妃那里弄坏了。最近心里总是不安，多半有些气虚，因此还想让二哥再去外面找找，你让人传他午后进宫来。”
双痕便不再多言，等到明帝问完回来，只说要去准备桂花酥酪，转到偏房小间，找出空瓶装好药丸，再随手拿上两瓶赶去侧殿。俞幼安正在交待宫人，说得都是些养胎事宜，回头笑道：“双痕姑娘，你怎么倒有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