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杜玫若心底闪过一丝灵光,悠然笑道:“你说的没错,指不定真的是他自己想寻短见呢。呵……,这还真是有意思呐。”

“咦,还想跟朕抢东西?”明帝的手往旁边闪了闪,故意躲开不给。

“都说是忌惮云、慕两家,对吧?”慕毓芫仍是摇头,“这些我早就知道,也清楚皇上的担心,所以才特意写信嘱咐云琅,要他提前有个准备。可是我想不明白,皇上把云琅的人留在庆都做什么?如今庆都的领将陆海青,跟着云琅出生入死十来年,假使将其扣留在京中,岂不是要更放心一些?”

“好好,朕跟你说实话……”明帝见他当真要走,赶忙笑着上前拉住,“前段时间忙着霍连的事,时常都睡得晚了。也不知怎么回事,像是夜里没睡好惹得伤风,咳了几日也不见好,所以才把张昌源传了过来。”

“哈哈……”韩密拱手大笑,立在风中道:“想当初,韩某接到来青州的旨意,心下还烦恼好几日,前思后想、左右为难,恨不得让皇上另派一人。”

“是,皇上英明。”傅广桢得了喝斥,赶忙赔笑。

杨婕妤温婉恭顺起身,冲着皇帝笑道:“臣妾与婕妤住的相近,怕婕妤一个人呆着嫌闷,所以过来陪着说点话。”

双痕唇角微笑淡如浮云,眸间泛起回忆之色,“是啊,先帝的性子总归单纯些,没有那么多计较,从前娘娘也不曾如此辛苦,那些日子真是让人怀念。”——

“不要了。”小皇子笑眯眯摇着脑袋,大口咬了半个南瓜球,咕嘟着一张小脸,将剩下的半个举起来,“母妃,你也吃一个球球。”

“是,臣妾刚巧路过此处。”杜玫若神情自如,举止也是不卑不亢,只是又稍稍欠了欠身,微垂螓首道:“不知皇上在此,方才臣妾冒犯了。”

齐王显然很是惊喜,眸中透出没有掩饰好的跃跃欲试,赶忙低下了头,“是,儿臣生性愚钝,不求能为父皇分担多少,只望能够办好一些小事。”

“没事。”明帝抚了抚他的头,觉得从前少有认真看过这个儿子,小小年纪,不论言谈气质、举手投足,都完完全全符合皇子标准。有一些愧疚,更多的则是后悔,愧疚的是对九皇子的忽略,后悔自己对七皇子太过溺爱。如果当初能把疼爱分得均匀些,严加管教那个爱胡闹的孩子,或许也会一样沉稳懂事,或许就能避免……

“闭嘴!”明帝一声断喝,抬手扶起那皓白的下颌,看着面前熟稔的容颜,不尽痛心道:“当初是谁舍命救你?后来又是谁多年照拂于你?如今皇贵妃病重,你不仅没有半分担心,还那么高兴!你是不是——,早就盼着她死了才好?!”

其实,是有几分相似的。谢宜华在心内叹气,不知因此一点特殊,带给林氏的将是幸运,还是反之灾祸?只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才刚略微平静的后宫,只怕又要掀起一番不小的波澜。如此恍恍惚惚漫想,礼仪太监已经宣唱好几名秀女,侧首看过去,皇帝也有些意兴阑珊,而朱贵妃却似在等着什么。

“皇贵妃娘娘身子不大好,如今又正伤心着,近日都在宫中安养,倒也没听说有什么大事。”多禄侧首想了一会,小心瞅着皇帝的神色,“那日吴连贵带人去马厮,把马尸斩得粉碎,想来娘娘只是一时动气,皇上无须太过担心。”

“那是当然。”凤翼也是颔首,在他肩上拍了拍,“只是眼下两国交战,如今霍连退出六百里外,咱们一时也不便强追,还得想法子早日结束战事。”

“皇上——”慕毓芫挣不开皇帝的怀抱,冷声质问道:“皇上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臣妾问一问都不可以?”她用力挣扎着,外边的人已经抬着藤椅进来,慌慌张张将海陵王抬走。

“你闭嘴!”慕毓芫抓起椅上软枕,狠狠摔在朱贵妃的脸上,自己却是止不住的全身发抖,呼吸急促作响,也分不清楚是哭还是笑。

“祉儿——”海陵王在不远处站了会,笑吟吟走过来道:“不就是一匹马儿么,何必等着去找你父皇?皇叔今日骑了一匹来,牵过来给你瞧瞧,不是皇叔夸口,保证要比这一匹好的多。”

“微臣叩见皇上,皇贵妃娘娘。”俞幼安在门口行礼,领着小医官进来,仔细诊了半日脉,回道:“是受凉起热了。不过刚发不算严重,微臣开一服安神疏散的汤药,少喝上小半盏,晚上注意着些便是。”

霍连、突利等国人口虽不多,属地却是广泛,如果真的要使之臣服,实则并非一件易事。一旦打到极北之处,单是人马、银两、粮草等等,就不知道需要多少,若没有十几年时间的积蓄,后方物资又岂能跟得上?慕毓芫茫然想着,不由替云琅担心起来,战火纷飞一日,自己也就跟着悬心一日。

寿王笑道:“没什么,只是一件玩物而已。”

窗外一阵细碎声音,窸窸窣窣,犹如春蚕啃噬桑叶一般,眼见的是要下雨了。双痕忙要去合上窗纱,突然“轰隆”一声巨响,一道明晃晃的闪电凌空劈下来!顿时乌云阵阵、雷声滚滚,似万里黄河水倾盆泼下,片刻便将宫殿冲的雨花连连。雨珠落在光洁石面上,顿时四处飞溅,惊起一团团迷蒙的白色水汽,如烟似雾。

谢宜华淡淡微笑,意味深长道:“咱们不去,别人也会赶着去的。”

“哦?”明帝慢悠悠的笑了,手指在刺金丝八团起花靠枕上滑过,微微一握,侧首对多禄道:“听起来倒是稀罕,如此大的夜明珠是难得的珍品,朕也想瞧一瞧,你领着人去小心取过来。”

夜风中送来蕴含花香的丝竹声,一个个舞姬们皆是婀娜多姿、绰约飘逸,柔软的身形变幻出各样曼妙姿势,好似一群彩色蜂蝶在花间来回穿梭。可惜的是,嫔妃们的心思皆在皇帝身上,而皇帝却不知心在何处,舞姬们虽然跳得好,也不过是给喜庆宴席稍作点缀罢了。

“师兄——”迦罗似乎有什么事情迷惑,微微蹙眉道:“刚才跟公主闲话,说到他们在王宫的情景,总觉得有些奇怪不解。”

日头渐渐升起,又一点点沉没下去。云琅看着永恒不息的宁和景象,心底一片无限安宁,侧耳聆听那阵阵风雪响声,享受着大战之前的奇异平静。一阵似有还无的马踏积雪声传来,是陆海青领着长长的军队赶到。挥手让众军士在山下等候,自己则快步飞奔上来,捧着盔甲肃然道:“将军,请先换上玄甲战袍吧。”

阿璃张了张嘴还欲再劝,只听外面一阵人声沸腾,赶忙掀起帘子张望,看了半日回头道:“公主,仿佛是出什么大事了。”

明帝稍有唏嘘,叹道:“佩缜不在,有人陪着寅雯也好。”

朱贵妃烟玫色织金遍地锦滚花长衫,外罩玉色印暗金彩袖,衬出一日胜过一日的秾丽容色,清声冷笑道:“听说皇贵妃娘娘身子抱恙,特意赶来瞧一瞧,怎么就有所不便了?”

“旻旸——”慕毓芫缓缓仰起面来,眸中晶明光线盈动,怔怔凝望了良久,竟是温柔一笑,“终于,听到你亲口承认了。”

小宫女侧身站在门口,垂首禀道:“皇后娘娘,皇上醒来找娘娘呢。”

双痕无话反驳她,想了一会,“娘娘说的是不错,可是俞太医已经查看过,说清楚只是活血药丸,娘娘怎么还是不信?再说娘娘把药丸扔到鱼缸里

慕毓芫微微吃惊,问道:“老三?什么石头?”

明帝收敛面上温柔,隔帘说道:“你常年为皇贵妃诊脉,她的体质你最清楚,不管是大小症候,都要放在心上,早早的用药调养好才是。先头你说什么气血虚亏,什么休眠不好,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话里的不悦,俞幼安不会听不出,赶忙条理清楚叙了一番,双痕上来搭好丝绢,又让他重新诊了一回。

“娘娘认识也好,不认识也罢。”萱妃从怀里掏出一个八宝盒子,做得很是精致小巧,递到慕毓芫面前道:“那妇人口口声声,要请长嫂一定找到我,再将瓶子亲自交到娘娘手上,说是只有娘娘才会明白。”

“父皇,这么多的金印?”七皇子看见王印,很是好奇。

“今天是我啰嗦,所以——”云琅敲了敲花盆,将正在出神的乐楹公主拉回来,“你今后见到她们俩,跟谁说话都好,只别在跟前提起另一个,免得大家都不高兴。”

迦罗侧首瞧了一眼,回头道:“嗯,找块树荫坐一会。”

十公主扮了个鬼脸,偷笑道:“九哥哥你瞧,七哥哥就会专门讨好人。”

“宓儿——”明帝的眸光绽出喜悦,贴得更近一些,声音里带着低低欢笑,“今日有上天为我们作证,此生一定会携手走下去。”

小珍忙道:“是,奴婢告退。”

乐楹公主站起身来,说道:“那样热闹的场合,我就不去了。”

“慕母妃,佑嵘给你请安。”八皇子上前行礼,一身翡色织金刺绣华袍,腰上系着双色如意长穗宫绦,衬得小小人儿眉清目朗、俊秀可人,甚是招人疼爱喜欢。

“父皇!”七皇子回头看见明帝,赶忙跑过来。

第一次如此近、如此认真的细看,慕毓芫轻柔的抚摸过去,线条分明的轮廓,俊毅、有力,与那个温润少年大为不同。而当初见他,却目目都是旧人的影子。时至今日,两个人终于完全分开,彼此各不相干。

“迦罗姑娘,请坐。”在迦罗抬头的一瞬间,慕毓芫看清她脸上错愕、惊异、复又释然的表情,方才明白云琅的意思。

熹妃只当她一时气言,也没放在心上,又道:“罢了,淑妃再不好,那些小狐媚子强些,至少面上情还是有的。只盼你父皇多疼你些,咱们也过点安生日子。”

如今的情势,若真能遂皇帝的心愿,撤藩之事很快就会搬上台面,以汉安王的明白透析,岂会冒出头邀功?慕毓芫挪动了下姿势,不便再此事上多言,淡淡笑道:“汉安王一向谦恭,自然不会计较这些。”

含雪亭外只种着两棵腊梅,却是有些年月,枝桠繁茂的伸展开来,一树腊梅花映着白雪,开得格外精神。有风乍起,一小团雪粉吹入慕毓芫脖颈中,遇热温迅速化开,不由猛然打了一个激灵,心头的烦热渐渐被寒凉缓解,人也一点点平静下来。

“将军!”有负责哨探的人进来,低声禀道:“东面刚传来消息,说是昨夜陶河粮仓失火,不过及时被人发现,估计那边损失并不大。”

“啊!!!”车侯玉撕心裂肺高喊,顿时松开乐楹公主,“砰”的一声,被重重撞在门框上,断手残处顿时血流如水。

夏烈王进京已经好几天,明帝只象征性的召见了一次,其余时间皆是不闻不问,君臣二人都是心思沉重,各自按兵不动。近日来,明帝越发繁忙,不过却甚少在朝堂上廷议,多半是与谋臣间小范围商讨。特别是杜守谦,为了能让皇帝随时召见,经常通宵达旦呆在霁文阁,几乎都快住在皇宫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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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瞧瞧皇上。”慕毓芫微微一笑,搭着皇帝的手款款进去。

明帝挥散了殿内宫人,与慕毓芫对案坐下,亲自沏了一盏暖暖的热茶递过去,自己也饮了一口,叹道:“朕原是要睡会儿的,只是却睡不着。”

慕毓芫端茶摇了摇,轻声道:“江南水患,臣妾也听闻了一些。”

“还好,此时边境战事已停。”明帝长长吁了一口气,反手揉着眉头,“此次水灾非同小可,江南七省均有轻重不同的灾情,又正在秋收之时,方才议论半日也没个妥当的计策。”

“臣妾正是担心皇上焦虑,所以才过来的。”慕毓芫抬头瞧了瞧,担忧道:“上次张老太医说过,皇上如今气血亏虚、肝火旺盛,平日需多加保养,不宜轻易为琐事动怒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