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什么要紧的事情?”

“只盼如此才好。”双痕也甚是憔悴,拿眼瞧着谢宜华问道:“贤妃娘娘,莫不是还有事情?或是有什么不便直说?”

小太监忙道:“回皇上的话,知秋堂的杨婕妤请见。”

新竹笑道:“要不,娘娘今儿也不去?”

云琅不敢辩驳,歉意道:“是,师兄教训的对。”

“霍连那边怎么样了?”

乐楹公主却站着不动,半日才道:“你不是说过,霍连那边派出来打探的人,多半都是受过严命的死士,用刑也问不出东西。往常都是直接杀掉了事,今日怎么又心软起来?”

“都说让你别动,还不快把手拿过来?”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

“不知道?”慕毓芫目光灼灼,将那药丸用力拍在御案上,身体里隐藏多年的锋芒陡然破出,语声冰冷道:“到此时此刻,皇上还打算欺骗下去?皇上以为,还能够瞒得住臣妾么?”

不过上月里,却出了一件牵连甚广的大事。负责给光帝主治的太医共八名,其中以老太医俞怀仁为首,在宫内诊脉四十年余,甚少有误,一直都深得太皇太后喜爱。然而老马也有失足之时,上一张安神汤药的方子里,竟然误开一味虎狼之药,光帝喝完便立时呕吐不已。司严太监找到俞怀仁时,已经畏罪自裁。很快,便有朝臣弹劾俞怀仁,称其用心叵测、意图弑君,请求太后即下懿旨,将所有俞家太医逐出宫门,参与治病者流放关外,以免再有类似事情发生。

慕毓芫不甚关心,只道:“都行,你看着摆置就好。”

谢宜华静静坐在窗边,冬日稀薄阳光洒在她脸上,使其双眸覆上一抹淡淡的恍惚之色,无限唏嘘叹道:“不过转瞬之间,与娘娘相识也近十年。原本过去那么久,只因一遍又一遍的想,庆都的事反倒越发清晰,仿佛昨日发生的似的。只是再想想那时候的心境,却像是另外一个人,不知怎会有如此奇怪的感觉。”

“皇上——”慕毓芫忍痛唤住他,抚着胸口镇定自己,避开皇帝的目光道:“先头是俞幼安过来的,依旧叫他来罢。”

香陶从内殿走出来,上前回道:“启禀娘娘,萱妃娘娘求见。”

明帝并不为之动容,只是吩咐道:“孙裴仍旧驻守锯州,以确保闽东一地百姓的安危,待到平稳以后,朕自然会有赏赐与他。至于韩密——”低头沉吟了一会,“韩密平定垗西有功,只是如今垗西不安,还得留在当地,也等大局定下来再封赏。另外,东王那边库银查的如何?”

“算了,但愿是我多心罢。”乐楹公主拨弄着苔桔小花,单薄四瓣、细小绿蕊,虽然比不得名花艳丽,倒也别有一番素雅情致。蹲着整理了一会,抬头说道:“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去瞧瞧玉邯夫人那边,再找迦罗说会话。”

乐楹公主皱了皱眉,不耐道:“我又不是奸细,一会就走。”

偏殿内一地狼藉,面前满是零零碎碎的白瓷,茶叶茶水洒了一地,像是被人用力摔碎所致。明帝气得脸色铁青,见慕毓芫过来,指着海陵王说道:“你瞧瞧他,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朕还怎么给他留颜面?自个儿不尊重,闹出如此荒唐丢人之事,不仅不思悔改,还好意思替那种人求情?!”

通往山顶封祀坛还有一段路程,为表心诚只能步行,一路上帝妃二人都没说话,只是默默缓步前行。慕毓芫一袭真红缂金丝云锦凤袍,其上遍刺折枝金葵繁复纹样,广袖博带、流苏低垂,九尺长的珠络缝金鸾凤尾摆,软绵绵的拖曳一地。

分明只有三五步的距离,乐楹公主却觉得有些遥远,每走近一步,都仿似要耗费巨大的力气,脚上有如灌铅一般沉重。千言万语堆积在喉咙间,哽咽得几乎不能呼吸,努力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恨不恨的,何时轮到我了?”熹妃止了眼泪,嘴角笑意含着一缕哀怨,只是紧紧搂住二皇子,“莫说她待我们母子还好,便是不好,我又能把她怎样呢?别耽误婚礼吉时,你快赶着去罢。”

慕毓芫微微摇头,走到妆台边坐下笑道:“你少牵东扯西的,必定是祉儿弄得。前几日听说珍珠膏好,还问小丫头用不用的,准是拿去哄他妹妹了。”

九皇子赶忙跳下椅子,问道:“母妃说的话,当真么?”

“嗯,正是他。”明帝微微颔首,接着说道:“朕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已经吩咐内务府去准备了。将来,你除了皇后这个名分,以及不居凤鸾宫,其余册礼、服饰、辖六宫之权等,都均同后制。”一口气说完,又问道:“宓儿,你可觉得委屈?”

“娘娘!何必生气小人之言?”双痕连忙打断劝她,恨恨道:“娘娘有哪点碍着他们了?不过是自己想博忠良美名,便如此拿娘娘做法,又算得上什么好人?”

慕毓芫笑道:“那好,臣妾只当多得个女儿。”

“本宫既然有辖理后宫之权,就有让后宫安稳的责任。往大处说,不论是佩柔还是寅馨,纵使她们与本宫毫无情分,该留意依旧还是要照拂,所以……”

明帝似浑然没有留意,只笑道:“萱妃先回去,朕和淑妃闲走一会。”

少女的拳头握紧了些,似不耐烦,远远见一个青年将官走来,终于松了一口气,叫道:“云师兄,你快过来,叫他们放我进去。”

皇帝的旨意很快传到公主府,车侯玉自是大喜,乐楹公主却是无动于衷,不过纵使千般不情愿,最后一宴也只好忍耐。乐楹公主让奶娘抱来佛宝,自己略作装束,便跟着车侯玉出门。

车侯玉忙道:“有我陪着父王,公主先进去歇息罢。”

据青州送回来的密折说,凤翼夫妇恩爱非常,兼之上月又得知傅素心有孕,明帝不免将怀疑打消大半,倒觉得自己多心。况且如今国事当头,更没兴趣思量这些,于是颔首道:“不错。凤翼驻守青州以来,多有战功,不论领军带兵都不乏大将风范,此事由他去办很妥当。”

往外看去,五彩斑斓的晚霞已经铺满天空,明帝不悦道:“眼见已到晚膳时分,能有什么要紧的事?”略一蹙眉,复又坐回紫漆点金沉木椅中,抬手让慕毓芫也坐下,方才吩咐道:“去罢,召萱嫔进来。”

因徐贵人的缘故,明帝对六公主素来冷淡,此时不免微觉歉疚,颔首道:“你来过就是心意到,既然艴儿不舒服,稍坐坐就先回去罢。”

那宫人被吓得不轻,结巴道:“娘娘她,没事……,母女平安……”

慕毓芫听出他话里的玄机,淡声问道:“当时还有谁?”

众人恍然大悟过来,皆纷纷附议。

乐楹公主低头思量半日,像是在把话里含义反复咀嚼,末了叹道:“是啊,今后的事谁又知道?老天便是再逼我,也不能够了。”

“哈哈,这种地方会有公主?”领头的黑衣人一阵不屑大笑,目露凶光,将大刀朝空中一震,咆哮着向殿内冲来,似乎欲要赶尽杀绝。

明帝一脸倦色的走进来,心情似乎还不算太坏,低声问道:“淑妃睡下了吧?别进去通报吵着她,朕到侧殿去卧一会,等到天明还有正经事要说……”

明帝略微想了想,颔首道:“也罢,你到里头暖阁歇息着,朕很快就出来。”——

“娘娘,出事儿了!”外间传来咋咋呼呼的声音,只见香陶笑眯眯跑了进来,自个儿弯腰笑了半日,嘴里嚷嚷道:“可了不得,笑坏人……”

谢宜华侧首微微一笑,慢慢转回头,饶有兴趣的朝叶贵人问道:“莫非贵人还在米珠上做了记号?怎么知道不是自己的呢?”

吴连贵一脸茫然,摇头道:“奴才只是送折子,别的就不知道了。”

喜道:“皇上原来在这里!”仿佛觉得自己有些冒失,红了红脸,“方才在地上捡到一支金簪,想来是宸妃娘娘在马上落下,所以赶紧送回来。”

谢宜华依旧常来泛秀宫下棋,落子空闲间不免说到后宫琐事,说来说去又闲话到新选的宫嫔身上,“眼下议论的都是叶贵人,甚至开始揣测她何时会有身孕,真是——”侧首摇了摇头,却问道:“娘娘,你觉得文才人如何?”

谢宜华微微颔首,慢条斯理笑道:“她们抱怨么,嫔妾自然有安静的地方去,倒也不算碍事。只是怕娘娘听着烦心,才顺便提一句。”

“敏珊有孕?”慕毓芫大吃一惊,将目光自远处秀女的身上收回,抬手摒退殿角的宫人,蹙眉道:“这可是件不小的事,皇上知道消息只怕也是喜忧参半,晚间若是过来想来会不畅快,你们都回避远一些。”

“是啊,皇兄替你安排了一门好婚事。”明帝抓紧了乐楹公主的手,不愿去看她因错会意思而幸福眩晕的笑颜,愧疚的别开目光,“夏烈王的独子一表人才、为人更是难得的妥帖,朕想让你嫁过去做世子王妃……”

“胡说。”慕毓芫不敢用力拉扯他,心下却有些微微疑惑,也不好意思强行拆开素纱来看,只好说道:“已经躺了一整日,皇上扶着臣妾下去走走,不敢

“我们宦官经常在后宫中奔走,妃嫔们的争斗要眼见心不动,若是为须臾利益而被卷进去,最后只会得不偿失。特别是泛秀宫的宸

“好,我跟你回去。”乐楹公主的话把云琅吓了一跳,她却拭着眼泪笑了笑,“不过我有个条件,反正马上就要回去,你得陪我去看一次撷珠湖。”

“后悔?”傅素心听到这两个字才回神,放下帘子侧首微笑道:“幸好当初鼓起勇气求得恩旨,不然现在孤零零的被留在京城中,那才叫后悔莫及呢。”

“你们都是一家人,还这么客气?”皇帝的心情似乎很好,群臣赶忙附和着说笑起来,好似那大喜事是自家事一般,明帝在上笑道:“凤翼虽然职责在边关,也不可太冷落新娘子,朕准你一个月的假期,等到年后再回青州罢。”

谢宜华起身相送,点头道:“娘娘放心,只管先回去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