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是萱妃娘娘。”多禄猫着腰身,捧着一个尺宽的朱漆盘子,上头盖着一方亮色黄绫,其下隐隐掩盖着什么,“孙恪靖让人送东西进来,要奴才赶紧呈与皇上亲自察看,说是外省的东西到了。”

慕毓泰驻守定州多年,极善守城之战,因此留守青州镇住全局。而云琅此时伤未痊愈,由凤翼带领着八万青州子弟,其中大部分都是本地出身,熟悉附近地形,因而也不舍抽出单独行动。最后贺必元建议,让叶成勉领着四万东王亲兵前往,自己带领两万京畿精兵拖延住霍连援军,待到事成之后,也好将前锋人马接应出来。

“有好消息了?”帐篷外有人问了一句,众人回头看去,却是乐楹公主端着汤药进来,径直走到云琅身边,递过去道:“都已经凉好了,赶紧喝罢。”

吴连贵瞅了瞅她,小声劝道:“王妃,还是先进去罢。”

围观百姓更是好奇,皆纷纷抬起头张望。皇帝俯身握住一只纤纤细手,御辇内走出一名盛装朝服的女子,二人相对一视,似乎在彼此注目微笑着。远远瞧着那名女子,模样并不十分真切,只见头挽繁复的堆云高参髻,其上凤钗横斜、珠翠九翟,数枚细长凤翅呈扇形分开,衬出她神光熠耀的华贵风姿。

“嗯?那人是谁?”乐楹公主回神过来,展目看向前方,来者是位身姿潇洒的中年将官,只是那轮廓并不像是凤翼。

“寅馨,寅瑞……”熹妃将二人搂进怀里,热泪“啪嗒啪嗒”滴落下来,“母妃只有你们两个,将来你们都各自出去,母妃一个人该怎么办?你父皇他……,你们也都是知道的,便是偶尔过来,也不过坐坐就走……”

“救命!救……”慕毓芫觉得有水猛灌入喉,呛得自己喊不出声,眼前一片朦朦胧胧的雪白水花,光线似明似暗,仿似坠入无边无际的迷梦。

十公主也上来倚着慕毓芫,桃红色结花长穗巧致宫装,衬得小小人儿粉雕玉琢,仰着小脸笑道:“九哥哥嫌衣服不好,说袍子前面的团花太大,像是女儿家的衣服,劝了半天也不肯穿。”

况且,自己是什么身份?慕毓芫在心内轻笑,贵为妃位、诞育皇子,就已经够骇人听闻,又岂能经得起烈火油焚?再者,只怕皇帝一声声唤出皇后二字,彼此心内想的却是另一个人,又是何苦?漫说皇帝那边未定,即便真的要册自己为后,于情于理,也都是不会答应。

“放肆!!”明帝勃然大怒,“呼”的一声站起来,指着他喝斥道:“依你所言,在这朝堂之上,竟是昏君与满堂奸谗臣子?来人,拖下去庭杖三十!!”

纵然时有不如意,也还有一个安心宜人的去处。明帝的心情稍为缓解,随手撂下折子,颔首微笑道:“嗯,起驾泛秀宫。”——

看着一双佳丽翩然而出,慕毓芫在她们身后叹了口气,微蹙的纤眉似乎蕴藏着某种心事,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双痕有些看不懂,不由问道:“娘娘,何故叹起气来?莫不是方才说到公主,娘娘还在担心?”

萱妃幽幽叹了口气,又道:“臣妾知道,可是——”

参将吃了一惊,忙道:“将军莫急,末将去四处找一找。”——

明帝在他疑惑的目光里轻笑,吩咐小太监去公主府请人,又安排夏烈王先到醉心斋偏殿稍歇,只道午膳后就将其送出京城。

“我儿,这些日子在京中可还好?”夏烈王目中透出慈爱,将车侯玉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才朝乐楹公主笑道:“公主千金之躯,不辞辛苦在此等候,本王在这里先行谢过。”略作欠身,又问道:“听说佛宝早生,如今长得如何?”

明帝自知此话不虚,只是猛得挑出来不免惊心,因此深锁眉头道:“朕也是担心这点,若是国内不能够安定,朝廷岂不是要内外忧患?先前父皇身体欠安,于政事上有些无暇顾及,后来,就更不用说了。朝内看似一片歌舞升平,其中不知暗藏多少隐患,朕纵然有心,也得一件件的来。”

明帝抬起头望着她,含笑道:“你亲自端来的,怎会不甜?”

纯妃捻起彩绢擦着手,轻声笑道:“你也没少根头发,着急什么?”

纯妃只得起身,笑道:“好吧,回去瞧瞧小家伙。”

“傻丫头——”慕毓芫刚想劝解几句,却听隔壁的小世子哭了起来,似乎因为不足月的缘故,连哭声也不够响亮,只是绵绵不断的牵扯人心。

“这还只是其一。”杜守谦待他说完,又道:“再者,朝廷若是把藩王们逼太急,难保他们不会联合以逆京师。到时候,国内动荡不安,北方则必定会借机南下,朝廷处于内外受敌的危险局面,将何以控制?”

“皇嫂……”有熟悉而娇气的声音传来,只见阿璃搀扶着乐楹公主进门,已经七个多月的身孕颇为臃肿,宫人们赶紧将十香锦绣软垫铺好,生怕有一丝闪失。

二人的机锋还没打完,却听外面杀声震天,乐楹公主虽然明白状况,却也被杀声吓得不轻,怯怯问道:“世子,外面怎么了?莫不是真有贼人闯进来?”

“对了,还有件蹊跷的事。”吴连贵猛地一拍脑门儿,近身回道:“先头守在凌波馆的人来回过,说是昨夜太医从萱嫔那儿出来后,又被江贵人召了过去。也没听说江贵人有何不适,娘娘你看,这里头有没有什么不妥?”

“皇上——”慕毓芫一点点弯起嘴角,拼凑出一个合宜的微笑,柔声劝道:“这是萱嫔头一次有孕,她年纪小,又无家人在京城,皇上要不要先她?”

“嗯?”明帝微有迟疑,顿了片刻笑道:“正是呢。也不拘是哪一天,只要日子好就成,回头让司礼监挑个好日子罢。”又侧首朝大公主笑道:“你是朕的长女,今后更要给弟弟妹妹做个表率,赐字还按以前说的“安和”二字,这就很好了。”

“是么?”慕毓芫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颇为玩味的问道:“你成日贴身伺候着你们主子,竟然还是一问三不知?想来还是贵人太宽和待下,纵容的你们没有半点尊卑礼仪,你当本宫也是如此好性子么?!”

“这——”陆容华自然是大吃一惊,顿了顿稳住神色,“嫔妾位分低微,哪有资格抚育公主呢?娘娘说笑了。”

慕毓芫避不开,顿步道:“皇上有何赐教,臣妾聆听。”

明帝不免笑着摇摇头,底下有杨氏姐妹端上一盘小荷包,五彩缤纷、花样别致,做功针线也很精细,其中一个道:“臣妾姐妹愚钝,别的巧活也不会,因此绣的一盘花籽香荷包献上,一人各绣一面,聊以算作一点心意。”

“好孩子,过来抱抱。”谢宜华逗着七皇子玩了会,方才递给奶娘,待到身边的人都已支开,问道:“秀女们都入宫快一个月,怎么也不见皇上召幸?莫非前面的事,竟然忙到总也分不出身来?”

午后待选的人数并不多,申时末便已结束选秀,此次入选的秀女共七十八名,比之三年前将近翻了一番。秀女并非都用作充实后宫,有赐予亲王的,也有指派给各宫正主做近侍的,最后留下预备侍奉皇帝的还剩十六名。秀女们的位分很快也颁赐出来,其中以叶氏位分最高,册为正四品贵人,挨次下来便是江氏,册为正五品婕妤。另册有三名才人,除却文氏以外还有一对杨姓姐妹花,二人模样极为相似,幸好姐姐眉心有一粒朱砂痣,如此才将两人区分开来。

看着臣子们兴致勃勃的离去,明帝却陷入另外一层烦恼中,到底该如何向天真懵懂的妹妹开口?沉默良久,方才侧首问道:“敏珊呢?他们也该从猎场回来了吧?去给朕传她过来。”

偏生门外有个不识趣的小太监,探头问道:“皇上,这几盆放在哪?”

“师傅——”多禄转身看到花架子下晒太阳王伏顺,蓬乱的花白头发更显其衰老不堪,心中不禁酸涩难挡,朝旁边的小太监们骂道:“连个头也不会给大总管梳么?你们这起兔崽子只会偷懒,回头打折你们的腿!!”小太监们吓得不轻,慌忙叩头求饶。

“还好,还好。”乐楹公主躺在草地上拍着胸口,望着蓝澄澄的天空舒了口气,自己得意的笑道:“哈哈,还好我跑的快,云琅这个笨蛋也没追上——”话未说完,就听身后的树林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吓得她回头高声道:“是谁?鬼鬼祟祟的!!”

傅素心不期皇帝会在此地,吃惊之余不免抬起头,正对上慕毓芫那双水光潋滟的明眸,有迷离的光线美得让人不舍移开视线,一时惊动无语。先前帝妃参加婚礼时并没有真正见过面,此刻亲眼看到这位宠冠后宫的宸妃娘娘,才知道外间所言盛名不虚,难怪皇帝会对她呵护备至、有如珍宝。

凤翼仿佛预感到什么,躬身微笑道:“是,微臣聆听皇上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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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呀,越说越离谱了。”明帝摇了摇头,又笑道:“朕带你进去问问宸妃,责她素日没有教导好礼仪之罪。”

凤翼走到内堂一看,果然已经满满小半屋子

“什么?你再说一遍?”

慕毓芫指上的金甲套划过雪狸的皮毛,掩隐的一双素手越发纤细,微笑回道:“夜里秋风寒凉,搂着雪团就当是天然的手炉,它身上的温度刚刚好呢。”

眼见天色已经抹黑,凤翼听他们谈话与自己猜想不期而合,心中更是对邓维之事存下偌大疑惑,于是起身道:“承蒙余兄盛情招待,凤某还有些事情要办,过几日空闲再回来对饮,眼下便先告辞了。”余胖子喜他人物出众,性格却没有半点骄矜,见他要走倒有些许不舍,待他言明还可相见,方才爽快地笑送出去——

听朱贵人把“婕妤”二字咬得清楚,谢宜华看出她的不痛快,连忙起身道:“嫔妾见过朱贵人,方才失礼了。”

“没什么,想来是底下人弄混了。”谢宜华云淡风轻带过,沉吟片刻又道:“近日总是贪懒多睡,白日也是没精打采的,夜里又时常多梦,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朱贵人原本在同四公主说话,闻言回头笑道:“臣妾知道,王总管必定是在感叹自己年纪大,没帮皇上做什么事。成日里白白享用朝廷的禄米,所以惭愧的无地自容。”

那人脖子上青筋凸起,身上结实的肌肉几欲将衣衫挣破,怒目圆睁道:“谁要你客气,难道我是贪生怕死之人?!”

慕毓芫轻轻合上眼帘,耳畔传来细微如春蚕啃叶的沙沙风声,无限细密舒服,然而却好似有惶急的脚步声夹杂进来。吃惊之余往窗外看去,也不知道是哪宫的来人,正在前面的仪门急急禀报着什么。回头看了一眼皇帝,仍然还在熟睡中,不想吵醒他,便自己趿着软缎绣鞋出去。

“那就好……”明帝的声音有些悠远,在空荡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深远无痕,身侧的熹妃哭得泣不成声,象是赌气多年的委屈都一并迸发出来。哭了半日方才抬起头,迷惑地哽咽道:“皇上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么?皇上?”

孙恪靖率先冲进来,慌得众嫔妃纷纷掩面回避不及,明帝已经被周围太监包围拱卫护住,侍卫们更是蜂拥而入。那刺客一击未中不敢恋战,刀光剑影之中,顺手抓起旁边的一名嫔妃护住自己,一步步退到外面的台阶下。

双痕扶着慕毓芫走到侧殿,七皇子因尿湿醒来而不停啼哭,奶娘一面麻利的换着尿布,一面陪笑道:“娘娘,明天就是五月五端午节,小皇子方才那么一尿,没准是在学海底的龙王发水呢。”

四公主眼角眉梢颇似皇后,却少了那份果断利落,朝杜玫若踌躇道:“玫若,你说我们是哪边玩更好?”杜玫若一双大眼睛扑闪,朝御花园后面看了看,四公主“噢”了一声,“慕母妃,玫若她胆子小,改天我单独过去请安吧。”

徒弟,别跑sodu

一般大的孩子,转眼间已经是娉婷少女了。”

“可不是么,孩子们长得太快。”明帝摇了摇头,似乎颇有感触一笑,“寅雯今年及笄,寅馨更是已经嫁人,再过一两年孩子都有了。朕就算想瞒得年轻些,也是不成,倒是你怎么不见变过,还是和从前一样。”

“当着孩子们的面,皇上何必拿臣妾打趣。”慕毓芫随话笑了笑,回头吩咐小太监道:“水有些浑浊,再去打一盆新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