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隆重其事,自然让后宫嫔妃惊动不小。其中熹妃最是忿忿不平,指责萱嫔恃宠而骄、扰乱宫闱,乃是后宫里头一等的狐媚女子。玉粹宫那边未置可否,明帝先听得有些不耐烦,因此对慕毓芫抱怨道:“朕在前面已经焦头烂额,她还是一味胡闹,年纪这么大,性子却不见有半点长进。你什么时候得空,去说说她。”

“哦?”年轻男子疑惑了一声,推门进来,正是夏烈王的独子车侯玉,面上带着合宜的微笑,朝乐楹公主请了安,“公主,眼下已经六个多月的身子,出行不方便,等春暖花开,我再陪公主去游玩可好?”

吴连贵迟疑道:“娘娘,有没有什么需要准备?”

有温暖的气息在脖颈间流动,慕毓芫被摩挲的一阵发痒,不由往后缩了缩,故意打趣道:“平日总说祉儿淘气,今儿才算明白,原来都是跟他父皇学的本事。”她越是闪躲回避,越惹得明帝起了兴致,因怕伺候梳洗的宫人瞧见,赶忙扬声唤道:“来人,服侍皇上更衣!”

“嗯,知道了。”慕毓芫微微蹙眉,心中琢磨着如何才能周全,静默片刻才道:“大家正热闹着,别扫兴,先把醒酒汤端下去罢。”

江婕妤面色大窘,脸红的跟熟透的水蜜桃似的,顿了顿方道:“只因嫔妾想着若查不出什么,也好彻底赌住底下那些人的嘴,更是还给文才人一个清白。”她突然格外惋惜的叹了口气,“谁知道,不光在采茵的箱子找到玉佩,另外还在箱底发现些散落的粳米!嫔妾不敢自专自断,还请娘娘裁决。”

吴连贵低头想了想,躬身道:“既然娘娘安排妥当,奴才也就放心了。”

叶贵人回首朝皇帝嫣然一笑,春花般灿烂的笑颜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手上的金线鹿皮手套华美精致,衬得雪白若素的鸽羽尾镞愈加萤光夺目。边上的小太监随着她的步子递箭,“嗖嗖”声不断的利风掠耳,箭靶周围的人已经叫好起来,除了最后一箭压着红心边线,其余八箭都是支支皆中。

众嫔妃跟着赞声不绝,席间的氛围逐渐热闹活络起来,接着便是文才人以当场书法贺宴。两名小宫女各执一副红绫上来,位列两侧站开,前头有小太监跪地捧笔端墨,文才人上前一手拾起一支玉管狼毫,莫非是打算双管齐下?众嫔妃不免惊动咂舌,原本神色淡漠的皇帝也来了精神,只见文才人将两支狼毫沾满浓墨,双笔飞速急下而书,一气呵成,到最后利落收笔才略微绽开笑容。

“娘娘——”吴连贵有些疑惑的看过去,踌躇道:“莫非奴才出去这段时日,宫中出了什么大事?娘娘的精神,看起来像是有些疲乏。”

“没事,臣妾不累。”慕毓芫的神情无可捕捉,侧首往礼仪太监手上的册子看了一眼,回头柔声笑道:“眼看这册只剩下一页,难为她们一大清早的等候着,遣回去还要再传一次,倒是麻烦,不如选完殿内的人再回罢。”

明帝凝目在她的微笑里,轻叹道:“不错,她总会明白的。”

明帝缓缓点了点头,道:“朕敏珊他们,你进去罢。”——

“不必,朕到前面看看。”明帝掸了掸龙袍上的花瓣,指尖犹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杜守谦在宫中已经呆了三日,怎么也得让他先回去歇息半天。”说话间略微停顿了一下,想了想笑道:“去把寅雯她们叫来,预备些小孩子爱吃的点心,看着她们说笑着,朕也觉得放松愉悦些。”

只听“咄!”的一声脆响,甚至还残留着箭簇划破空气的尖锐声,云琅率先命中一枚红心,旁边助威的军士大声叫起好来。这边的叫好声还未落下,那边凤翼也追中红心一箭,两边的军士都大叫起来,原来是开场示意的两箭彩头。

“好好,臣妾起来就是。”慕毓芫搭着他的手站起来,撑着腰笑道:“皇上哪里是在扶人,简直就是要劫持臣妾,且慢一些罢。”

月前出了蝶姬行刺之事,宫中人心未免有些惶恐不安,偏偏王伏顺却在这个时候害病,因太医院首座张昌源与其交好,因此特意嘱咐请过来。二人在里间聊了半日,最后隐隐约约听到里面咳嗽,声音略微大些,“……不用再劝,治的好病也治不好命,你估摸着时间,好歹别拖到过年……”张昌源出来时一脸哀色,只是连连摇头,仿佛王伏顺已经病入膏肓一般。

小伙计已经将马匹喂足粮草,随从见众人歇息的差不多,赶紧将栗红大马牵过来请示赶路,谢秉京起身将手中残茶泼地,吩咐道:“嘱咐王妃放好车帘,走吧。”——

多禄忙道:“奴才替师傅谢恩。”

凤翼笑道:“是,只怕皇上要嫌微臣啰嗦。”

底下丝竹之音响起,一群婀娜多姿的舞姬翩然而入。为首的女子身着羽蓝色银线织珠的霓裳装,满头青丝绾成高高的望仙髻,双眉细长如画,眼眸澄澈明净,特别是眼角那颗蓝莹莹的坠泪痣,更是透着种脉脉含水的妩媚风情。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已经有人在下窃窃低语笑道:“听说这个美人,便是皇上新赐名的蝶姬……”

二人静默下来,窃窃嘈嘈的琵琶声更是越发清晰,见杜守谦微微蹙眉,明帝不由问道:“怎么?这琵琶弹得不好?”

余胖子脸上微微自得,朝身后的那起食客嚷道:“如何?早看出这位兄弟是个爽快的人,看你们还笑话我不?”说着亲自将两个酒杯满上,自己先饮而尽道:“兄弟别怪我倚老卖老,不能让人以为我欺负你年轻,先干为敬!”

“她的心思本宫知道,不过你认为本宫应当如何?皇上若是怜爱她,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难道要本宫在皇上面前说穿?若真是那样,不仅朱贵人有借机邀宠的不是,本宫也有捻酸吃醋之嫌,两处都不落好。”

“是,海陵王还是少年心性。”王伏顺在旁边陪着笑,顿了顿问道:“皇上,蝶姬还要不要再唱?若是皇上困乏,老奴就打发她下去。”

慕毓芫笑容不减,只道:“哪有,皇上尽是瞎说。”

“不管怎么都先回军营,至于回京的事再慢慢商议。”凤翼跳到岸下大石头上,伸手去拉乐楹公主的时候吓了一跳,赶忙摸她的额头,“好象是有些发烧,快别站在河边吹风了。”乐楹公主自以为是在用力的挣扎,实际上却是软绵绵的无力,待回到营中躺下,几乎连坐起来都是费力。

大公主猛然抬起眼眸来,转泪为笑道:“是,儿臣懂了。”

熹妃无言以对,恨道:“我,我怎么生出了你?”

“嗯?”明帝猛然失声出来,众人不免都吓了一跳,凑过去看才发现是七皇子尿了一泡,奶娘在边上吓得半死,哆嗦着不知所措。

云琅不以为然一笑,大声说道:“姐姐,你还没见识过我师兄的轻功,这点高度算得上什么,等会一定能帮你摘下来。”

“嗯,你先进去吧。”想到朱贵人,慕毓芫不禁一阵头疼,因为宫妃妊娠而增加诸多规矩,比如不能随意走动,不能随意饮食等等。朱贵人每每因此而闹情绪,整天不是闷闷不乐,就是独自躲着淌眼抹泪,让人哭笑不得。

“宓儿,你在想什么?”

“旻旸,怎么还没有睡?不如让臣妾陪在旁边,定然不会打扰……”

“比如皇上待你我,不是没有恩情的,只是这恩情可给家门锦绣添花,却未必能够雪中送炭,这些道理说给佩柔她听不懂,纵使懂得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皇后象是临终托付遗孤一般,看着慕毓芫的眼睛认真说道:“妹妹,本宫要你答应,今后不论多苦多难都要撑下去。”

明帝豁然想起什么似的,消散的杀气重新凝聚回来,转身问道:“方才那人呢?青州回来的只他一人吧。”王伏顺唇角笑意平和,回道:“不劳皇上担心,老奴早让人领下去安排妥当,绝不会有半句妄言传出。”——

听得皇后唤自己的小字,已然是比寻常多出一份亲近,徐贵人更是觉得自己没有猜错,赶忙陪笑道:“承皇后娘娘错爱,要是不嫌弃,嫔妾就天天过来服侍娘娘。”

“是么。”谢宜华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佩柔,过来坐罢。”慕毓芫朝她微微笑了笑,柔声说道:“这里没有外人,难道在姐姐们面前还要生疏么?”朱贵人低头一笑,绞着衣裙在边上坐下。

“以蓝,以蓝……”密林里除了云琅的寻找声,便是鸟兽的

“娘娘年轻心善,自然如此想。只怕别人却不肯安静着,因此后宫才会有这么多的纷乱。”郑嫔苦得悲悲戚戚,半日方才止泪,“嫔妾先头因照顾徐贵人产育不周,已戴

明帝听她先头的话不住微笑,到后面却微微不快,抬头扫了一眼,“大家都正高兴着呢,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不要翻出来说了。”徐贵人勉强含笑止声,目光扫过慕毓芫的肚子,似乎有一丝莫名的得意,遂裣衽退下去。

然忘记落下,“呵,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最近总有些精神恍惚,想来是怀着身孕的缘故罢。”正说着,只见双痕捧了一盅安神汤放在侧旁,“太医说要趁热喝下才好,你先看棋罢。”

底下的小宫女相距甚远,慕毓芫刚要起身就被明帝摁住,“坐着别动,让朕替你拾起来就是。”又挥退殿内所有人,拾起金步摇在手中转动,绿光与金光相互辉映,美得璀璨夺目!

卫村被霍连人烧毁,沐以蓝因采药未归逃得一劫,但是家人却无此幸运,父母姊妹皆在大火中死去。转眼几个月过去,沐以蓝似乎也融入军中生活,只是偶尔安静时,眸中总会笼罩一层浅伤。云琅凝目看了一眼,上前牵马笑道:“你的马术学得倒快,没几个月,我都快追不上了。”

“混账!怎么看人的?”明帝脸色铁青,目光迫人。

慕毓芫拨弄着双鸭花灯,淡淡说道

“快走!”云琅一面扑杀,一面下令。

“咦,你说的跟敬妃一样。”明帝神色略微惊讶,奇道:“若不是朕先见着敬妃,倒要以为你们商量好的呢。”

两个字学得惟妙惟肖,慕毓芫不由嫣然一笑,“难道皇上还没喝够水?晚上还要用酒来弥补,早该把太液池都酿成酒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