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皇后娘娘不大舒服。”

“哪有?是你耳朵不好用了。”谢宜华回头轻斥一句,淡笑道:“无缘无故,我为什么叹气?你跟着进宫的日子也不短,怎么还管不住自己。”

双痕也是皱眉,小声道:“虽说不妥,总有解决的法子罢。”

沐以蓝侧头想了想,笑道:“说好回京城给我带东西,东西呢?不会忘记了罢?”

“好了,别说了。”明帝嘴角笑意闪烁,打断她道:“别人都想着见朕一面,你却总把朕往别人怀里推,莫非半点都不想朕么?”

“敏珊。”皇后拉她坐下,笑道:“往常进宫十回,也见不到你认真请一次安,今天怎么变得如此规矩?”

上次华誓会上那场大行动,若不是汉安王围合诸王镇住中心,恐怕事情不会是如此简单,论起来汉安王也算是立下头功。皇上册封昭陵郡主为婕妤,不过是帝王稳定臣子惯用的后宫之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昔日的素衣女子站在此处,慕毓芫总是感觉十分突兀。

听闻云大将军有外甥云琅,不仅年少善战,还是皇帝宠妃慕氏之弟,如今手里统领六万精锐之兵,号称关宁铁骑。如此说来,多半就是眼前这位少年了。只是看着模样太过秀美,众人不免觉得皇帝任人唯亲,底下略有低声窃语。

“娘娘,乐楹公主驾到。”

“什么?”明帝惊得坐起身来,急问道:“大人孩子可都平安?别结结巴巴的,好好说清楚了!”

慕毓芫微微一笑,“那时自然,小孩子总是心思单纯。不过皇上说起花灯,倒也很有意思。不如,我们自己来扎一盏?等到晚上,臣妾把花灯挂在寝殿内,再许上几个心愿,看来年能否实现。”

“什么?!”云琅既惊且怒,一枪刺在雪地中。

“双痕,我身子不大舒服,你去请文绣进来。”慕毓芫顺手拔下步摇,散着头发躺在床上,只坐懒洋洋无力之态。

“嗯,知道了。”青州乃是明帝最为悬心的几件事之一,只对皇后点了点头,来不及与座下嫔妃知会,便同孙恪靖离了席。

皇后顺着他的话笑道:“我们打小就是如此,皇上也眼红不得。”

“奶娘,把公主抱下去!”太后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神色甚是冷淡,“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宸妃你进来,哀家有话要说。”溟翎公主大哭着不肯松手,慕毓芫小心抽出她的手,起身跟着太后走进大殿。

小太监们推上青云点漆鹿头车,惠嫔同巧莲扶着徐婕妤先上去,回头看着身后的芸香觉得十分不称意,因此烦道:“你倒后面跟着去,让巧莲扶着本宫上车就是,碍手碍脚的!”

云琅躬身谢座,回道:“这次出去收获颇丰,已查清大部分勾结官员名单,他们平日败迹也收集不少。眼下帐簿虽然已经被人销毁,但只要找到副本就可定罪,应该耽误不了几日,就可以回京城去。”

汉安王赶忙带着人跑过来,急道:“宜华,宜华你怎么样?”

空气里是长久静默,几乎可以听到花瓣摩擦衣襟之声,明帝轻轻叹了口气,却转过话题道:“云琅跟去快半日,也不知道进展如何?现在想起来倒是有些冒险,早知道该让郭宇亮跟他一起——”

正在说话,只见一名十六、七岁的女子进来,眉目清秀淡静,虽不如慕毓芫那般明亮惊心,却有一种出尘的书卷气质。那女子落落大方裣衽一福,声音清丽如水,“臣女谢宜华,拜见皇上。”

外面突然人声大起,小沙弥敲锣大喊,“失火了!柴房失火啦……”孙恪靖急急推门进来,“此时火势顺风蔓延过来,烟雾又甚是呛人,还请皇上先移驾出去,微臣再做安排。”

明帝细细瞧着她,又回头看了看云琅,朝众人笑道:“你们看他俩,象不象孪生兄弟两个?倒是很有意思。”众人都笑起来,连声称是。

江面起风涌浪,整个画舫都有些倾斜晃动。一个血迹模糊的人头骨碌碌滚动,顺势滚向乐楹公主,吓得她睁大双眼,张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云琅惊鸿一跃跳过去,轻笑道:“要是害怕,就哭出来罢。”长剑出鞘轻挑人头,“嗖”的一声,人头飞向澄澈蔚蓝的天空,划出一道完美弧线落入江中。

“皇上。”慕毓芫轻轻掀开车帘,将头稍稍偏出去一些,“此时正午炎热,还是先赶路到湖州再说罢。”说着将乐楹公主拉回马车,又对郭宇亮说道:“去跟皇上说,乐楹公主有些受暑,抓紧赶路就是。”

“说罢,说罢,又没外人在这里。”董崇德知道他喜欢卖卖关子,这高鸿中本来就是自己的门生,为人心性再了解不过。

那声音很轻很柔,似一片柔软幼细的绒绒羽毛。慕毓芫却不禁震了一下,渐渐低下头去,看着那明黄色的九龙祥云华袍。龙袍的款式总归是类似的,那样熟悉的颜色、绣样,若是不抬头的话,几乎会以为是旧人在侧。于是合了合双眼,轻声道:“皇上,臣妾——”

满屋子宫人们都笑起来,他也笑,一把环住自己,“芫芫,你笑起来真好看。”

海陵王在旁边“嗤”的一笑,懒洋洋勒住马道:“也就拿在手里玩玩罢了,能猎什么?你呢,还是跟在后面看热闹罢。”

帝后二人于正中长檀椅上坐下,明帝接茶笑道:“竟然来得这么齐整,你们脚步倒是快,是不是已经先吃了?”忽而环视一圈,锁眉问道:“怎么不见熹妃?”

太医赶来上来请脉,慕毓芫摇头说道:“不过是点外伤而已,去开些愈合伤口的膏药来。”深吸一口气,沉吟片刻,“取一卷素绫来铺在地上,要整的一匹才够。”小太监面色迷惑,却也不敢多问。

“我知道,你心里有些别扭。”皇后摇了摇头,又道:“只是现在,你已经是皇上的妃子,过去的事,不如都忘了罢。”

明帝却不依不饶,又问熹妃道:“你刚才大呼小叫什么?慕贵人新进到宫里来,才头一天,怎么就惹得你生气了?嗯,你倒是说清楚。”

“夫人?”那女子似乎有所感触,神色平静下来,竟有几分高贵气度,“多谢大侠相救,小女子铭记在心。只是如今落魄他乡,无财无物,亦不能帮的上什么,只有来生再报答了。”说完转身就走,竟连头都没回一下。

秋穗嘟哝道:“娘娘也太大方,做什么送给她?”

皇后抚了抚她,叹道:“别太伤心,好好保养自己。”

敬嫔手中摇着六菱纱扇,想了想道:“咸熙宫那位自然不喜欢咱们,可是也未免太蠢些,纵使寅祺闹肚子又能如何呢?本宫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寝阁内悬挂数帷玉色绡纱,纱幔后放着一尊金纹双耳梅花鼎,内中的沉香屑发出轻微的“噼啪”之声,愈发显得宁静似水。床榻上素衫女子昏睡未醒,乌黑如墨的长发一丝丝散开,越发衬得肌肤莹白、眉目姣妍。明帝静静立在床边,目光落在女子脖颈间的勒伤上,心中一阵剧痛,她居然要追随他去死!

“娘娘多心了,嫔妾岂会那样想?”徐婕妤解释了一句,又道:“只是娘娘再想一下,皇后娘娘没有皇子,皇上又更喜欢寅祺,若是将来敬嫔升为妃位,那还不成了她的天下?如今寅祺不过是普通皇子,若等他立为太子——”

皇后喜极而泣,哽咽道:“柃儿这孩子……”

王伏顺陪笑道:“皇上听说小姐偶感不适,特意让太医过来瞧瞧,若是没事也就放心了。或者小姐还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一声,老奴也好派人下去预备。”

“宇亮死了?”乐楹公主一惊,倒是止住了哭声,“他不是受伤?他没有回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

慕毓芫简略说了一遍,跳过沐以蓝不提,又道:“你们自幼一块儿长大,要是心里难过……”顿了顿,稍缓气息,“云琅心里很内疚,现在状态不大好,也不知郭家那边怎么伤心呢。”

“宇亮……”乐楹公主有些发怔,失去素日任性。

慕毓芫惦记着云琅的伤,又担心郭家那边情况,因此便想唤人进来照料着,却见吴连贵急急忙忙赶进来,不由蹙眉道:“什么事?进来说话。”

吴连贵略微行礼,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娘娘,宫中突然有急事,召驾速回!”

听他语气紧迫不比寻常,慕毓芫十分吃惊,忙起身对乐楹公主道:“敏珊,我不便多在宫外呆着,现有要紧事回去,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却来不及细说,只握了握她的手,便领着吴连贵匆忙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