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浅深抬起头锁住她的视线,语调清幽地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易小姐,你的手腕真是越来越卑鄙了。”

浅深没抬头,闭眼揉眉,不甚耐烦地问:“这是哪儿,老头子家?”

那三名警察微微一愣,然后一个开始拖鞋,还有两个待在门外,倪渊进了屋,看着浅深和辛梓欲言又止,浅深则不再看他们,拉着辛梓进到卧室,留下余下三人站在外头等。

这时候,辛梓的车开到了他们面前,浅深跟苏致若挥了挥手,眼神幽暗:“让我想想,我现在脑子里有点乱。有什么事,你打我手机吧,我会开机。”

“到底怎么了?你快点说呀。”浅深毛躁得不耐烦起来。

天气放晴了两日,淅淅沥沥地开始下起小雨,浅深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捧着书发呆,这本书她好像从前天开始看的,可翻来翻去还是停留在第三页上。沙沙的雨声好似催眠曲令人神思恍惚,浅深眼睛不眨一下地盯着木地板,那神情简直可以把地板看出一个洞来。

“不行。”几乎是脱口而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慌张,只是本能地迅速反对,看到她错愕的表情,他暗暗又懊恼一下,立马贴近她软下嗓音带点蛊惑地说,“今天我好不容易不用熬夜,你也还没睡,陪陪我,嗯?”

娶她进门那一瞬间,他有一种快感,无关幸福,那是太多痛苦与忍耐堆积起来,终有一日得到释放的快感。他甚至疯狂地想,八年前她离开他,而八年后,她还是回到他身边,这算不算是他的胜利了?然而,每天都能看到她的日子,却越发加重了他那种极端尖锐的复杂情绪,他隐忍得很深,她从不知晓,每当她对他冷嘲热讽,生气斥责,尤其当那个夜里她自言自语说她不欠他,那瞬间爆发的恨意和怒火几乎可以将他的心焚尽。

“在做什么?”那里头传来的声音就像是一双温暖的手瞬间安抚了她紧张的神经。

最后,辛梓好不容易才阻止了浅深购买一堆昂贵礼品的念头,只是提了一个水果篮就出发了。

前两天她午休的时候跑去看他,得知他正在视察建设工地就赶赴现场,然后她才知道,辛梓真的非常辛苦,她躲在车里看着他穿行于钢筋水泥之间,连中饭都没顾上吃一口,竟吃那工地上扬起的尘土,浅深心疼得难受。辛梓上车后,满身扬尘,看到她一张苦瓜脸,还淡笑说:“没事。”

“我……”

浅深摸了摸脸颊:“我睡得那么沉吗?”

浅深急忙退后,额角突突直跳,她冰雪容颜越发阴冷,道:“我不知道。”

“妈!”顾景然懊恼地冲他母亲低吼,“你说什么呢!”

辛梓似乎笑了笑,眸光却渐渐暗沉,他踱步到浅深身边,眼神停在她胸前的裸钻上:“我有什么可怕。”

她的目光恰若流水始终游走在众人脸上,不曾在哪张脸上停留片刻,即便看到辛梓,也只是草草一瞥,也正因此无人能从她淡然的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用意。

“我倒是觉得来来没有坏处,何况能拿到邀请函本就不容易。”另一名只着一件暗红色衬衫的男子却神秘地笑了笑,“前两天,我听说曾老太一直不曾露面的外孙女回来了。”

还记得在他八岁的时候,他第一次看到她,感觉她就像是天上飘下来的神仙姐姐,好看得不得了,他只知道愣愣地看着她,连手里的玩具何时掉的都不知道。只是,也在那个时候他清楚地看到她对他浓重的憎恶和嫌弃。妈妈跟他说,那就是你的小姐姐。他躲在妈妈的身后小心翼翼地看她坐在花园里的秋千上看书,黑色的长发被扎成松松的麻花辫,她穿着白色公主裙如同一个真正的小公主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急需新鲜的氧气,再呆下去她会在咖啡厅里闷热的暖气里活活闷死。浅深走得那么仓促,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步履坚定,努力克制自己快要崩溃的眼泪,她死也不能在这个地方哭。

浅深挪开嘉妮的手,打开电脑,淡淡地说:“我跟你哥自有我们的相处模式。现在是工作时间,请辛律师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浅深拿着水杯上楼,随意应了声:“嗯,吃不下了,我换衣服去。”

浅深低低笑了两声,可声音听上去还是软绵绵的,有气无力:“我以为你现在换高级古龙水了,没想到还是这个味道。”

“你说我恨你,恨不得你死,我在报复你,可你又知不知道有多少恨就有多少爱。我不想恨你,可看到你还能那么坦然地面对我,露出这么无辜的表情,好像那个错的人是我,你让我把恨该往哪里放?”他轻轻撩开她凌乱的长发,她脸上的热气传递到他冰凉的指尖,一阵酥麻的感觉沁入心底,他猛然醒悟,匆忙将手收回。

“你看你说的这什么话,你堂堂大总裁都能拿出时间,我这么个小编辑算什么。”宣玫连忙不敢当。

两个人分开后,那个男的驾着一辆宝马跑车潇洒离开,浅深站在原地等到那车子完全消失才转过身。她一下子就撞见不远处的辛梓,可事实上她只是少许失措了片刻便整理好表情朝他走来,而他却僵在树下四肢冰冷无法动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她。

浅深微微一愣,心道怕是你哥巴不得你天天虐待我才最合他心意。

不多时,她被甩在一条后巷,头顶上一盏破灯幽幽暗暗,身上的恐惧感增加了数倍。

倪渊在那头轻笑两声:“反正就是很担心你,可你现在住的地方我不太方便来看你,什么时候好一点了我请你吃饭,帮你去去晦气。”

她贴着他的胸口,眼中隐隐作痛:“我妈妈在我十岁的时候死了,我爸爸跟别的女人结婚了,我不是没父母管的孩子,是我不要那个家的。”

一连走了两个,世界总算清净。浅深还是闭着眼,可那道停留在她脸上的视线就像是初升的阳光不温不火地射在她脸上让她难受。

辛梓面上一僵,平日从容淡定的脸上悲喜莫名。

“走了。”不多说一句,她转身朝着车站走去。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她了,可是他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她对自己的疏离和敌意,在医院里和他说笑的梁浅深和现在的梁浅深根本是两个人。一个礼拜没见,她回来后不仅不再愿意跟他说话,起初绵里藏针地对他冷嘲热讽,可后来便是明摆着对他不善。他虽然表面淡然处之,可并不是说他是一个没有感觉的人,梁浅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他的侮辱和伤害,可是,他没有办法对此作出回应,就好象他知道庄清许跟她表白,他即便心痛,也没有资格说半句话。

“是啊,赏脸跟我吃顿饭吗?”

“那时候不是你让我少说一句吗。”浅深故意装作负气的样子,斜睨着辛梓拖着音调说。

浅深反应过来自己态度过激了,略显尴尬地跟他解释:“我跟倪渊的事,景然你还是不要管的好。”

他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答应自己,可是,他真的很高兴她会答应,这种高兴并不是为班级做成了什么事的那

浅深快速看了他一眼,冷着脸把电话接了起来:“喂。”

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吃饭时爱喝饮料,浅深微微一笑说:“不用,有汤就行。”

“哪位?”

“说起来对了,”辛梓有些抱歉地看着浅深说,“这段时间我有点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常大头第一个跳出来,“就你,让你追男人还是让你杀人来得快。”

“你说。”

嘉妮一脸悲痛地说:“我一直很恨当年那样伤害了我哥的女人……我万万没想到那个人是你,你可知你走以后,我哥他把自尊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

张小姐在办公室的时候跟她说过了,由辛梓负责把她的成绩拉升到及格线。其实,浅深也挺同情张小姐的,她和七班的英语老师杠上好久了,可就因为梁浅深每次都拖她

“为什么,你不知道?”

“什么?你不喝啤酒吗?这里空调都没有,吃面很热的。”浅深奇怪道。

“梁浅深啊梁浅深,你他妈有没有脑子!你的脑子是不是给猪吃了,还是你就是一颗猪脑袋,越混的事你越是犯!”倪渊狠砸了下方向盘,尖锐的鸣笛声几乎要刺破浅深的耳膜。

浅深低头看了看脚下深浅不一的泥泞小坑,又看了眼那些翘起的石板路,还有不远处满是摆地摊的、摆小摊的小巷子,以及可以改名叫“垃圾堆”的臭水沟,真觉得此乃“人间地狱”。从小生活优渥的浅深在这里可以说是“处处受惊”,从没想过在这座城市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懒得跟醉了的人较真,车里的酒气重了起来,浅深往窗口方向挪了挪,打开窗户,温热的

浅深侧过脸看他,一脸高深莫测,最后来了句:“比你帅。”

“先打扮好再说。”

“你今天看到了什么?”她眯了眯大眼睛,透着危险地问。

“好了,你们这些没结婚的,告诉你们经验之谈,结了婚后烦心的事多着呢,我劝你们能多玩一会是一会,不然到时候被家里那位绑住了就完了。”已经有些醉醺醺的石彬发表发自肺腑的感概。

“嗯……我也……”

“我想到最后发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提高了声音打断他。

不知为何,辛梓忽然觉得有些冷。

没有想象中的一脸担心,也没有想象中的气恼抓狂,坐在对面的人似乎刻意拉远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话语间的音调平稳得令人心慌。

“我累了,”她张了张嘴,停顿了下,说,“我很苦恼,但是,我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我们结束吧。”